明天就要回去見久別的親人，徐煜程躺在宿舍的床上，心里特別的慌亂，他不知道是驚喜大過悲情，還是悲情大過驚喜，他在心里醞釀了十年無數次的場景，臨近了反倒自己心慌，一夜未眠，恍惚里他似乎走回舊日的巷子……

次日一早，徐煜程先準備去商城買個禮物，他還記得走前的前一天，他和李錦放學回家的路上，有個小男孩在后面偷偷揪了一下李錦的辮子，李錦就不依不撓，追著那個男生打，一直追到男生的家，才被大人勸開了。等他追過來的時候，發(fā)現李錦辮子也松了，書包帶也扯斷了。

那天是他安慰李錦：正好你不喜歡這個書包，現在打架打壞了，明天可以找爸爸要錢，給你買新的。可是他說的明天，他卻走了，走的措不及防。

后來他經常買書包，給自己買書包同時也會給妹妹買一個，有時想念了走著走著，就會買個書包帶回來。那些所有書包，在他回國后也打包一塊寄回來，只是從未拆封。

“徐煜程同學，周末早啊?！崩铄\快走到學校門口時碰見徐同學，看他認真思考著什么，也沒看見一旁的她，就主動打招呼。

發(fā)覺自己剛才想的有點走神，忙穩(wěn)了穩(wěn)思緒，“早上好，你這是要去哪?！苯阱氤叩睦铄\，穿著淺黃色的衣服，一條牛仔褲，身材高挑。

李錦笑著說：“準備去面試，找個兼職工作。你呢？”

“我……準備去商城給家人買個禮物。才開學，你就準備打工，還有學業(yè)你能忙的過來?！?/p>

“努力吧，不想讓我哥哥太辛苦，這個學校本來就開銷太高，所以我得做個兼職?！?/p>

他們一起出了學校門，往學校跟前的公交車站走。

聽到她說有個哥哥，心想真是湊巧了。“你還有個哥哥？聽著關系挺不錯的，那你父母工作辛苦嗎?！毙祆铣滩挥勺灾鞯膶@個叫李錦的同學很是感興趣。

李錦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淺淺一笑，“他們……不在了……只有我和哥哥?！彼喍倘绱苏f，她說不出口自己的母親離她而去，實質就是被拋棄。

“不好意思，我不該問的，抱歉?！毙祆铣虥]有想到李錦兄妹是孤兒。

“沒事沒事。我的公交車到了，我先走，再見程同學。”

“祝你面試工作順利?！毙祆铣炭蠢铄\匆匆上了公交車，她在公車上還給他揮揮手。

看李錦坐車走了，徐煜程心里反而更亂，剛才想的準備去買禮物，忽然就覺得不是那么重要，他想第一時間出現在他們眼前，然后一起做好多好多事……

想著就伸手攔了一輛出租，“師傅，去臨河縣?！?/p>

“好嘞，您坐好了?！?/p>

車窗外景色一飄而過，他印象里和現在的完全不同，十年變化真是快，不知道他們都變成什么樣了。

他們能認出自己嗎？今天的他穿了一件簡單的襯衣，一條黑色的褲子，如十年前一樣，不同的就是人長大了，衣服的碼也大了。

父親還賭博嗎，他對李錦好嗎，母親再沒有回來過嗎，如果當初母親知道他已不在家，父母會是又一場吵架打鬧嗎，那天走后，李錦有找過他嗎。他走的太匆忙了，甚至沒有拿一張他們全家的照片，十年里，他一次次的想，想到記憶里的影子變模糊，想到記憶里的影子隨時間慢慢長大。

萬一認不出來？想到這里徐煜程的眼睛模糊了，心酸的滋味就涌上心頭。他不想落淚，他打開手機，看定位地圖，自己的車在高速路上，向目的地方向緩緩移動，快了，快了。

“師傅，一會車開到臨河縣小學門口的時候停下?！?/p>

“好，馬上就下高速，大概三十多分鐘的時間就能到您說的地?！?/p>

徐煜程腳落地的那一刻，心里就一片荒涼。

原來的學校，現在已是一座荒樓，鐵銹的大門緊閉，門衛(wèi)室的門敞開著，玻璃已經破碎，整個學校蒙著一層灰，路邊栽種的兩排大樹已不知去向。

他沿著記憶里的老路迅速往前走，一切都變了，那邊的學習用品店，拐角處的零食店，還有一條長長的巷子，兩邊的居民樓，都是人去樓空，那些舊樓要么被拆的支離破碎，要么墻體上用黑體字畫著大大的“拆”字。

他急切的奔向目的地，新橋區(qū)！直到看到一片廢墟，圍墻里，殘磚斷瓦已是建筑垃圾，等待被運走。他站在原地，整個人像被石化了一樣，他就呆呆的站在那兒，眼前浮現的是舊日的房子，有吵鬧有歡笑，有一群小孩整日里不知疲倦的跑來跑去，你打我鬧。

他的喉頭哽咽了一下，心里酸酸的，悲傷像泄閘的洪水一樣，沖敲著他的胸腔。他仰頭，天還是原來的天，他惦念的親人卻已不知去向，他終究還是晚了。

心想，可能世間本來就是充滿艱難，一如從小就不能像別家普通的孩子一樣成長。還好，自己終是回來了，他一定能找到他們，總有辦法能找到的，相比在異國他鄉(xiāng)，至少此刻的他踩著舊日的路，呼吸著如昨日的空氣。

他開始走，走過那棟不復存在的舊樓，走去往日他和李錦成天追跑的街道，他進了一家日用商品店。

“老板，一瓶水一包煙?！毙祆铣探o柜臺后面的中年男人說。

中年男人的手停柜臺前，問，“抽什么牌子？”

“就您手邊那個。”

中年男子取了煙和水，“一共八十二元?！?/p>

徐煜程拆開煙，遞給中年男人，“叔，向您打聽個事?！?/p>

中年男人打量了徐煜程一眼，長的白凈，說話的口音和舉止就不像本地人，“你想問啥，看我知道不。”他接過徐煜程手里的煙，抽出來一根。

“就打聽下，這附近什么時候拆的？新橋區(qū)拆遷后給這里人安排的新房在哪？”

男子給自己點了煙，又給徐煜程火，他沒要。“你不抽煙啊，你問的這兒也是才拆，沒多久的事，沒有安置房，每家每戶都有補償款比較多一點，聽說這兒以后要開發(fā)，那我們這以后也要漲價的。”中年男子說著嘿嘿笑了起來，他是真開心。

徐煜程有點低落，“那我就沒辦法聯系我要找的人了！”

“你要找人啊，沒電話嗎，多久沒聯系？看來你確實沒聯系方式。”中年男人撓撓耳朵似乎在想辦法，“叫什么名字，我看我有印象沒？或者我熟識的人里，或許有人認識?！?/p>

“李東山，男，四十八歲，家里有個女兒叫李錦，我們是親人?！毙祆铣逃直Я艘唤z希望，希望這個中年男人一拍大腦說，老李啊，我認識他。

但是中年男人搖搖頭頭，“好像不認識?！?/p>

“謝謝您，我再去打聽打聽?！毙祆铣虦蕚潆x開小店。

“要不你留個電話，我再給你打聽打聽，要是有消息了我給你說一聲?！敝心昴凶舆€是熱心腸。

“那就太感謝您了。”徐煜程在老板給的一張便條紙上留了電話，寫的聯系人姓名是李程。

“客氣，至少目前我一直在這開店，總有原來的舊鄰居會回來或就在附近，說不定很快就會有消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