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溫暖的藍色光芒在我的周身上下消褪，世界的顏色變成夜的黯淡，這才長吐一口氣。

我扔掉左手中的廢牌，看著這個一次性的消耗品在空中化為點點熒光。我凝望著這些熒光慢慢飄散，最后完全消失之后，這才打量起眼前的昏暗街道。

說實話，對一個宅在唯一一個可以稱作家的地方很多年的人來說，踏足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始終有些惶恐。這并非是對未知的恐懼，這只是……你知道，這是源于內心之中對自己的否定，一種最原始的本能，循規蹈矩，它讓你覺得一切都與你格格不入。

孤獨。

我想說的就是這個詞。

很少有人能完全享受孤獨，只是你被迫與其為伍，也許只有我是個例外。我不擅長與人打交道——我知道這個說法對梵天城這個地方來說非常可笑，因為這里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人類，不必咬文嚼字，對吧，哈，我只是想說，我與誰都很難溝通。

師父說我太過傲慢，這是天才的通病。

我從未否定過這樣的說法，但這并非事實。

我只是覺得沒人喜歡被扯下面具，赤裸裸的扔到世人的面前。謊言與虛偽是最華麗的裝束，這些才是人們最喜歡的皮囊。所以，我總是被排斥在他們的警戒線外，只因為我是個誠實的人。

至少我認為我的確如此。

可能只有幽冥姐妹說的對，沒人喜歡跟一個能刺探別人內心秘密的人打交道。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也不過只是一介凡人。因為我用一連串的比喻和解釋來否認自己未能說出的真相。

我他媽的擁有的能力讓我走到今天這一步。

讀心術并沒有讓我感到驕傲，我必須承認這一點。在天命師家族的記錄中也只有兩人擁有這個被認作是旁門左道的能力，當然，這里面沒有我，因為我從未對我師父提起過這個能力，也只有幽冥姐妹知道這個秘密，因為這是她們女媧一族的天賦，或者說是詛咒。

說了這么多廢話，我卻依然在梵天城西北角的龍魚門下躊躇不前，一輛車從我的身邊呼嘯而過，在經過時，車喇叭發出尖銳的聲音刺激著我的耳膜。

“滾遠點兒，鄉巴佬兒！”

一個人探頭出來向我豎起了中指——好吧，我只能認為那是中指，或是那個傻冒兒認為如此，因為那個長得像是胖頭魚的家伙手上有六根手指。

我要感謝這幾個王八蛋，他們幫我下定了決心。

我戰勝了我的懶惰——啊哈，媽的，這才是關鍵，對嗎？所以，忽略我前面說的那些廢話吧，我只是討厭出門而已。

走出龍魚門的門洞向外張望，在夜色中依然能看到我們天命師家族所占據的那處高塔的輪廓，那就像是一座墓碑，在我看來就是如此。

家族這個詞對于所有的五大家族來說都比較不太恰當，因為每一個家族內部的成員很少有血緣關系，女媧一族比較特殊，但也僅限于她們，畢竟女媧一族選定的繼任者都是雙胞胎。

我走上魚鱗般光滑的鵝卵石街道，螢燭街映入眼簾。

中古式的建筑風格沒有變化，但店鋪的內部裝潢和來往行人的衣著卻改變了很多。我很驚訝，不知道梵天城的其它地方是否也像這個街道一樣都被外界的人類文明所影響，當然，從剛才飛馳而過的那輛車也能揣測出端倪。

真是諷刺，如今這座世人眼中的仙境竟然會崇拜凡人的文明。

這是梵天城西城的下城區，原本屬于我們家族的管轄地帶，通俗點兒說，我是這里的老大，這兒是我的地盤兒。

但據我所知，就連我師父都懶得管這些，他和我一樣只對大圖書館內的知識感興趣，所以，我們家族對這片街道的統治權名存實亡。道路兩旁從未見過的商鋪和店面就說明了我和我師父的無能，因為那些店鋪的牌匾上都標記著其他家族的徽記。

好吧，我的地盤兒被瓜分了。

我仔細辨認著這些牌匾上的徽記，猴頭標記最多，大概要比其他家族的徽記多一倍。

只能說明古猿一族這幾年的勢力與日俱增，他們本就在五大家族中擁有最龐大的戰力，也是最激進的一派，甚至多次想要染指外界。看來野心得不到宣泄的他們只能在城內為所欲為，我覺得他們還是沒能超脫出他們那動物的本能，真是悲哀。

但這卻提醒了我一點。

其余的四大家族顯然在這五年內開始爭權奪利，雖然從前也有一些小地紛爭，但絕不會如此明目張膽的到其他家族勢力范圍的地盤兒來公然挑釁。

在我師父失蹤之前，即便我們很少來這條街道，也沒人膽敢侵吞這個地界，而如今卻成了這副光景。要么沒人瞧得起我這個宅男，要么他們知道我師父失蹤的確切消息，而如今也知道我命不久矣。

這倒是個方向，雖然如此明顯的意圖有些太過不可信，但畢竟這條街的狀況確實引人遐想。

我忽然停下腳步。

左前方的一個夜總會的名字讓我更加出人意料。

我笑了。

不單單是哪四個家族有了新的動作，就連保持中立的燭龍都有了動作。

“三個月亮”夜總會竟然會開到天命師家族的地盤兒上，這要比那四個家族的侵入更加匪夷所思。

我毫不猶豫的大踏步向“三個月亮”夜總會的大門走去。

燭龍是梵天城消息最靈通的人，沒人知道他如何建立自己的情報網，五大家族也沒人會去招惹這個怪物，傳說他很強，也是從神話年代活到至今的幸存者之一。能茍延殘喘到現在的老家伙，全都是油滑的賤人，強不強是一回事，至少他們必定握有這些家族的把柄。

師父特意警告過我不要與這些老東西打交道，但我需要信息。況且，我早就與燭龍私下里接觸過，年少輕狂，當年畢竟我也不是油鹽不進的木頭人，與幽冥姐妹的相遇也是在燭龍的夜總會內。

我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恍如隔世般的燈紅酒綠。

就在我緬懷逝去的青春之時，兩個小山一般的豬精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露出自認為最友善的笑容。

燭龍他媽的一定知道什么。

下一秒，我就被兩頭豬架了起來穿過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