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斯嶺獨自一人在不遠處的溪流旁。沿著岸邊卵石徐徐走著。
看溪流膨脹擴張的痕跡,這一次水災該是十幾年來最為嚴重的一次。他深呼一口氣,邊踱步,邊細想著白日里發生的事。
起先,他聽見買五合酥的兩個小丫頭對話后,便去問了太守府侍衛,侍衛第一反應便是躲躲閃閃,不敢與他道明真相。而后在糖水店,他再三追問,侍衛才猶豫著將兩人的話原原本本復述了出來。
然而,聽完侍衛的話后,他卻不禁背脊發涼。
果真是兩個丫頭說到的那樣,白左丞在主持調撥國庫銀救災的同時,假公濟私、抽走了一大批水災振款銀兩么?
他往日里從不和白左丞來往,也看不慣白府鋪張奢侈的作風,若是以前,到了此情此境,必定是要揪上去、查個水落石出再說;但是時至今日,他似乎又有些猶豫了。
按當朝的律令,凡貪污枉法,私吞公銀達千兩者,皆不能免斷頭之災;若是達十萬兩,則——
滿門抄斬。
想到這,關斯嶺的眉頭皺起,盡力將思緒抽回。
忽然,不遠處傳來李文翰響亮的聲音,
“有刺客,都出來搜一搜。”
他聞聲,顧不得遲疑,隨即抽出劍,抄近路往王妃車馬處去,面色凝重如霜。
...
白悠在車里睡得香甜,直到被李文翰的一聲大喝“干什么”吵醒。
她迷糊楞登睜開眼找關斯嶺,卻發現他似乎不在車里,不知道是往哪兒去了。
于是,她掀開車簾。
一張用黑巾蒙著口鼻、只露出的雙眼的中年男人臉赫然出現在掀開后的簾子外,直勾勾地看著她。
白悠吃了一驚,倒抽一口冷氣,頓時睡意全無.
黑衣人確認她的身份后,將簾子一扯開,而后探進來半個身子,伸長手進去撈她。
白悠瑟縮往后,慌亂中,從發髻上抽出光珠簪,一橫下心往黑衣人處刺去。
黑衣人躲閃開,而后眼疾手快,一把奪下她手中的發簪,隔著面巾壓低聲音對她說話,
“大小姐,丞相命我來將你帶走。”
白悠發簪被奪,正手忙腳亂找東西,聽到這話,不禁一愣,
“你是說,我...父親?”
“沒錯。丞相說,今夜景王車隊必將斃于此處,命我們切勿誤傷了您,提早將您送走。”
白悠一時摸不清楚黑衣人的來意,一面擔心著關斯嶺的安慰,又一面心驚肉跳答復,
“這里誰也不能死,你們快走!”
然而,黑衣人并不聽她的話。
小衫的袖子還是被黑衣人一把扯上,然后奮力往前拉拽。于是,她整個人不由自主向前滑去。
白悠急了,一骨碌翻身,把上身的開襟小衫脫下。
黑衣人本來抓著她身上小衫的袖子,未曾想被白悠金蟬脫殼,一脫了牽制、便扯著空蕩蕩的衣服往后仰去。
忽然,一把長劍破空而來,從他的背后刺穿,在從胸口透出。
黑衣人沒了聲音,直直往后倒下。
而后,長劍一抽,從他的背后抽出,在冷白的月光下,猩紅濃郁的鮮血從劍身流下,匯成一股,一滴一滴落下。
白悠神情一滯,而后看到了握著劍的修長手指,和劍柄上垂下的、朱紅的纓子,
“王爺?”
她顧不得身上只穿著月白的心衣,幾欲喜極而泣。接著,往車外一撲,撲進了關斯嶺的懷里,而后用雙手環著他的脖頸,側臉貼在他的胸前的衣襟上。
她囁嚅著,
“剛剛那個人說話好奇怪,我還以為你不在,是出什么事了...”
關斯嶺遲疑一瞬,而后手中的劍微微垂下。
他抽出一只手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隨后,眼眸中閃過一絲森冷,幽暗深邃,眉尾輕輕揚起,
“無妨,今夜有事的人,不過是他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