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在白悠的手里氤氳著白氣，卻遲遲沒有被喝下去。

白悠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的杯子，又抬頭平視方曉，半晌不語。

方曉被她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得心虛，避開對視，打了個圓場道：

“是不是茶太燙了，妹妹不若等等再喝？”

白悠舉起杯子翻來覆去看著，忽然帶了一絲莫名的笑，看向方曉，

“姐姐，你說，這杯子是不是太貴氣了些?！?/p>

方曉聞言，細細看了一眼，果然發現茶杯乍看像是普通白瓷，實際上釉質細膩，還有細細密密的冰藍色裂紋遍布其上。

這杯子，不是一般船家能用得起的。

方曉這次來中京，本是要給自己的夫君多要些好處的，想不到被差遣來對付白悠這個未曾謀面的表妹，多少有些不情不愿，因此也沒有認真做好什么準備，連船上的杯子也是隨意差遣婢女送來的。

此時被白悠發現了貓膩，方曉不由得亂了陣腳，磕磕絆絆解釋：

“或許是……船家喜歡研究茶道……又或許是……”

白悠還是微笑著，

“正好我剛剛從婢女學了些三腳貓功夫的茶道，不如趁此機會向船家請教一二?！?/p>

“不了……船家他……他忙著渡河，大約是沒空與我們談論這些的……”

白悠聽了這話，似是被勸服。若有所思地點頭，緊接著，又把自己的杯子遞給方曉，

“姐姐，我敬您一杯茶?！?/p>

方曉看見杯子里晃蕩的黃綠色茶水，倒吸一口涼氣，抬眼打量著白悠的神色，

白悠臉上依然是溫和而淺淡的笑。

方曉的臉色卻變得有些尷尬，她猶豫了一會兒，又把杯子推回去，

“還是……妹妹先喝。”

“妹妹常年在中京，不得空閑去看看外婆。有姐姐在，外婆才得個親近的人照顧。這杯茶，妹妹必須敬姐姐的?！?/p>

方曉看著杯子里的茶水，沉默半晌后，忽地一個沒來由的趔趄，失手打翻。

她一面掩口“哎呀”了一句，又故作驚訝，看向白悠。

白悠的笑意早已收了起來。

察覺到茶具不尋常時，方曉的表情已經讓她心生懷疑，但又不敢肯定。

但到敬了這一杯茶之后，方曉百般推辭，她才終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一切都是早有預謀。

白悠笑意消失的一剎那，主意已定。

她右手從腰間抽出常用來防身的那把小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抵在了方曉的喉嚨上。

方曉臉上裝出來的驚訝，終于變成了真正的驚詫。

她正要大叫，想引起船夫的注意，就被白悠順勢一把扯過來，捂住了口。

白悠在方曉耳邊壓低聲音，

“除了你和船夫，還有沒有埋伏在船上的人？”

方曉見了自己脖子上明晃晃的刀尖，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小心翼翼搖了搖頭，生怕刀刃劃著自己的脖子。

白悠半信半疑，正要低聲繼續說話，卻聽見外頭搖槳的聲音停了下了。

緊接著，船的簾子似乎是被掀開了一個小角，雖然動靜頗小，卻依然被白悠察覺了出來。

白悠定了定神，還是先對外頭的人出了聲，

“不用看了，你主子在我手里。想要她活命，就聽我的。”

也許是因為當了許久門主的經驗，她此時的聲音竟十分冷靜，穿透了簾子，徑直逼向那人。

外頭的人似是正在猶豫，沒有出聲。

白悠繼續，

“我知道你在外面，不用鬼鬼祟祟地。”

說完，又低聲向方曉，

“你叫他進來。”

方曉從未料到白悠這個向來癡癡懦懦的妹妹，竟能從一個杯子上提起警覺，在以一敵二時還能臨危不懼。

她本就沒有做會被白悠識破的打算，此時方寸全無，只能全盤照做，對著外頭凄凄出一聲，

“進...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