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前,2022年六月的最后一天,晚飯時分,是這一切的開始,那一天之后,我的生命便只剩下七天了。
那一天我如平日一樣在等待母親做好美味晚餐的時間里,端坐在后面臥室的電腦桌前,運指如飛的在鍵盤上敲打著為文字,電腦屏幕上一段段令我自己感動不已,但不知道有多少讀者買賬的故事結尾正畫上句號。
我是一個籍籍無名的業余作家,每天幫父母做完活之后,就會在電腦上寫小說、寫詩歌、寫散文,雖然很多都沒有發表,僅僅在連載小說,但寫小說時的我覺得很快樂,一天的疲勞都緩解了,也能不去在意那些現實的煩憂,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融入文字之中。
別看我現在像個啃老族一樣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在我二十三歲那年曾出版過一本暢銷的繪本故事,只是自那我寫的出版作品都不符合市場需求,于是只能一邊打雜工,一邊給報刊雜志投投文章,一邊在網上連載小說,勉強能經濟獨立,但在外面租不起房子,所以只能擠在父母的店鋪里。
今天我感覺泉思如涌,利用碎片化的兩個小時就寫完了連載了三年的長篇魔幻小說,鼠標移動到上傳按鈕時,一種突如其來的暈眩感襲來,腦袋一沉下,就不由自主的倒在了鍵盤上,視野模糊之前之前,我用下巴敲了一下回車鍵,上傳了最后的結局。
母親炒好今晚的三盤菜后,推開隔斷店鋪經營區與生活區的玻璃門,對小書房里面的我喊道:“莫云,出來吃飯了。”但此時我已經聽不到喊聲了。
母親見沒有聽到人應答,于是走了進來,拉開書房的玻璃門,發現我人事不省的倒在地上,驚慌的對坐在門口乘涼的父親嘶喊道:“孩子他爸,孩子他爸,你快過來,快過來,快過來,云兒暈倒了。”
父親在店門口,聽到里屋母親驚慌失措的喊叫聲,急匆匆的跑進里屋,而后看到了倒在電腦桌下人事不省的我,一把抄起我,扛在肩上,朝一千米開外的城南醫院飛奔而去,跑著跑著腳下的涼鞋都跑掉了。
水泥路面上灑落的沙石等堅硬物體鉆入了他的皮肉里,父親都察覺不到,一個勁的往前跑,母親則立刻蓋好飯菜,拉下店鋪的卷閘門,騎著電動車朝銀行而去。
父親背著我赤腳沖進城南醫院,一樓大廳掛號的機器前,看病的人們排隊在機器屏幕上點來點去選擇主治醫生、疾病科室、預約掛號,繳費等選項?!?/p>
看病的人們用驚異的眼光,看著闖進來的父子,導引臺的護士則立刻上前對父親詢問道:“先生,發生了什么事情?”父親放下背著的我,跪在地上搓著手懇求的說道:“我的兒子,突然暈倒了,請救救我的孩子?!?/p>
導引臺護士看了一眼我的狀態,立刻回到服務臺撥打了急救科的電話,告之他們大廳出現了急需救助的患者,緊接著對父親說道:“先生,請您先掛號繳費,這是醫院規矩”。
白發蒼蒼的父親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露出難為情的表情說道:“護士,可以先看病后付錢嗎,先看看這孩子是怎么了,醫療費我不會少一分錢。”
護士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說道:“這我無法做主,您還是先回家拿錢吧,孩子我幫您看著?!?/p>
這時候母親在路邊停車場放好電動車,用黑色的塑料袋包著剛從銀行取出來的救命錢來到了大廳,剛好聽到了護士的話,急忙賠笑的說道:“大姑娘,錢我這里有,我是孩子的母親,請救救我的孩子,我們很少踏醫院的門檻,實在不知道怎么做,你能幫我們嗎?”
護士笑著說道:“阿姨,我帶您快速辦理通道繳費,叔叔您就在這里等急救科的醫生趕來,等他們到了,你就聽他們安排?!?/p>
處于后面大樓內的急救科醫生接到通知后,通過專用通道推著病床來到了前面大廳,把我移送到了病床上。
領頭的醫生仔細用手電筒和探聽器查看了一下我的的瞳孔反應、心跳,接著給我掛了一瓶葡萄糖維持生命體征,之后對護士說道:“直接送到CT室掃描大腦,結果一出來立刻傳過來?!?/p>
經過各種檢查后,主治醫生辦公室里,賀醫生拿著CT拍片圖對父親解釋道:“這是您兒子的腦部狀況,從CT圖上可以我們可以看到,他的腦部有一團陰影,而且通過最先進的3D掃描器,發現您兒子的大腦此時就像一顆無法拆除的“定時炸彈”,按照計算機推演,七天之后您的兒子大腦血管會炸裂,導致腦死亡。以目前全球的醫療技術來說,對這種狀況無能為力,今晚讓他住一晚院,明天您就把真相告訴他,讓他自己選擇怎么度過這七天吧。”
父親紅著眼睛沙啞的問道:“醫生,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我的孩子要得這種不治之癥?他還是個孩子,還沒結婚,還沒當過父親,還沒好好享受過生活的樂趣。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什么都愿意去做?!?/p>
賀醫生搖頭說道:“即使您散盡家財,也依舊改變不了結果,這種情況我們有心無力,作為醫生我不能給病人家屬虛假的希望,請您節哀,而且對病人也不要說善意的謊言,他有權力知道真相,你們要相信他能接受這個事實?!?/p>
父親的額頭一下子平添了幾條皺紋,變得更加蒼老了,他呆坐了一會之后,才對醫生說道:“謝謝您如此坦誠,等孩子醒來了我就把事實告訴他?!?/p>
凌晨我從昏迷中蘇醒了過來,手指先動了一下,緊接著眼睛睜開了,意識掌控了身體,靠在椅子上的父親就像一座石像了無生機,聽到我嘶啞的說道:“水,水?!?/p>
父親無光的眼睛才亮了起來,對虛弱的我展露笑容說道:“云兒,你醒過來了。”
我虛弱的用沙啞的聲音問道:“爸,我怎么了?”
父親握緊我的手說道:“兒子,你認真聽爸爸說,你得了一種目前醫療技術無法治愈的腦部疾病,主治醫生說你的生命只剩七天了,兒子你放心,爸媽會陪你到最后,不要害怕,你并不孤單。”
我已經很久沒流淚了,即使小時候最親近的爺爺在大學時期去世時也沒流下一滴眼淚,這一次我卻覺得很委屈,淚水不由自主的從眼角滑落。
心里很害怕很無助,我一直認為死亡距離我還很遠,我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做想做的事情,會像父親一樣去娶一個賢內助相伴到老,沒想到現在死神就要來了,我不想死,憑什么是我死,我沒做過任何犯法的事情,也沒有蔑視生命,為什么命運對我如此不公。就在我心里負面情緒全面爆發時。
我的腦海中突然回想起了爺爺臨終時在床頭對我說的話:“小云,生老病死誰都掙不脫,爺爺活了八十多年已經夠了,累了。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能坦然接受人終有一死的結局,以為不去說,不去想,死亡就會來得很晚很晚。”
“殊不知生與死如光與影一樣是共生對立的關系,從你擁有生命的那一刻起,死亡的陰影就已經伺機而動,它不會因為你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就不出現。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死亡來襲之前,把握活著的每一寸光陰,為自己而活,活的精彩不留遺憾,那樣死亡就不會讓我們害怕了?!?/p>
這一切心理活動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于是我淚眼含笑的對父親說道:“爸,沒事的,這是神的禮物,在收走我的生命時,還提前給了我一份死亡預告,這世上有誰能準確的得知自己的死亡時間,我還有七天時間能做一些想做的事情,減少遺憾,所以爸,不要擔心我,明天早上我就出院,時不待我,我會按自己的意愿來走完最后的生命之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