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核心部件,這卡帶還并不能算是商品,還需要一套塑料外殼和寫明游戲內容的貼紙。黎天只能又去找塑料廠。
塑料廠跟電子廠對黎天的態度完全不同,聽說黎天是來下訂單的,那經理反而皺起了眉。
“誰介紹你來的?”經理靈魂拷問。
“誰……沒人介紹我來啊。我要做塑料產品,不來找您找誰?”黎天答道。
“我們是對公的,不接私人訂單。”經理道:“今年的生產計劃,市里已經安排好了。”
“那您給指條路,我這東西該找誰?”黎天詢問。
“那我哪兒知道,你愛找誰找誰。”經理并不打算跟黎天多聊,轉身走了。
“……”黎天一時有些無措。
漢西的企業改制,是從重工業抓起的,因此像黎父所在的機械廠以及黎天剛剛拜訪過的電子廠,基本上都完成了企業改制,現在是國家參股的混合所有制企業。行政機構不再直接指揮控制這些企業的生產任務,如今基本都處在“無活可干”的陣痛期。
那電子廠的銷售員每接到一個訂單,都能有固定比例的抽成,因此對黎天也是極為熱情,幾千塊的單子雖然不大,好歹也是百十來塊的抽成,對于底薪只有三四百塊的銷售員來說,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橫財了。
至于像養雞廠、塑料廠這樣生產民用產品的輕工企業來說,雖然改制已經排上了計劃,但目前畢竟還是受行政部門調配的。比如說,黎天現在要找鐘廠長大量采購雞蛋,多半也不會獲批。
做了一批電路板,定金都交了,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沒有外殼怎么賣?總不能直接賣電路板,雖然許多人都有拆開外殼的經歷,但直接賣電路板畢竟還是太硬核了。
至于說去外地找找改制后的或者民營的塑料廠,黎天也不是沒想過,只是一來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會出什么變數,二來這塑料殼子可不像芯片那么方便攜帶,肯定得再找專門人負責運輸,這里面的不確定因素就更大了。
想來想去,黎天把心一橫,只能直接賣電路板了。
當然,直接賣也不能賣裸板,黎天去花鳥魚蟲市場搞來兩桶粘玻璃用的玻璃膠,均勻涂抹在制成的電路板兩面,只留下插槽金手指的位置。
半透明的玻璃膠把電路包裹了個嚴嚴實實,基本起到了保護作用,電路走線和芯片在玻璃膠下若隱若現,顯得科技感十足。
只差卡帶上面的貼紙了,黎天本來打算找鐘廠長安排廠宣傳部的幾個工人幫忙,但是結果還是多多少少有些出乎黎天的意料。
這幾個工人基本上沒有什么藝術細胞,最多能在貼紙上用90年代特有的藝術字體寫上游戲的名字,相比于市面上那些貼著花花綠綠圖像貼紙的卡帶,高下立判。
這樣樸素的,連個塑料外殼都沒有的卡帶,字還這么丑,讓人看一眼就失去了購買欲。
黎天有些懷念后世天璇的產品中心,那設計部門,個頂個都是設計專業的大學畢業生。
眼下設計專業的大學畢業生不好找,大學生那還不是有得是。
黎天來到漢西大學,問明了藝術學院的位置,門前的保安認死理,不見學生證和胸牌硬是不放黎天進去。
黎天只能蹲在藝術學院樓前的臺階上,面前堆著一排自制的游戲卡帶,神情愁苦。
好在藝術學院畢竟是藝術學院,鬼才頗多,來來往往的學生都認為黎天這也屬于藝術的一種,不多過問。
少頃,一個帶著發箍的青年就主動上來打招呼。
“同學你好,我能給你畫個像嗎?”
“給我?”黎天指指自己,疑惑地問道。
那長發青年點點頭,道:“說實話,你是我本年度看到的最佳行為藝術。”
“行為藝術?這算什么行為藝術?”黎天樂了。
“別樂,你還保持剛才那個表情。”那青年趕緊制止黎天:“滿臉的愁苦代表了對當下大學教育的失望,面前的游戲卡帶表達的是對童年的向往。絕了!”
“……”黎天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等著,我去拿畫板。”青年頭也不回地沖進樓里,不一會兒就捧著畫板下來了。
“別動,保持剛才那個表情,太棒了。”長發青年一臉興奮。
“……”黎天的愁容果然沒有消退,仿佛比剛才還更濃烈了。
搞藝術的人,腦子多多少少都得有點問題,要不然他搞不成藝術。
沒用幾分鐘,那青年就畫完了。
黎天在公園也見著過不少給人畫肖像的,心想一幅畫哪有這么快。
等到好奇地湊上去一看,呵呵,漫畫。
黎天這張臉上連個五官都沒有,頭發也一共就畫了七八根,不過蹲在臺階上雙手托腮的動作,倒是把這一副愁苦傳達得淋漓盡致。身后的教學樓已經被青年意象化為一座大監牢,不過面前的卡帶還算頗為傳神。
青年對自己的這幅作品頗為滿意,也不署名,從兜里掏出印章,用舌頭舔了兩下,蓋在畫作的左下角。
“這才是真正的藝術家……”黎天感嘆。
“你……愿不愿意給我畫點東西?一張十塊。”黎天試探,他這一批游戲一共就這么十幾種,畫個十幾張封面,拿去復印就完事了。
“藝術是不能用錢來衡量的。”青年45度角仰望天空,似乎有淚水從眼角流下來。
“那……你愿不愿意畫一點能讓全國人民都看得到的東西?”黎天改變策略。
“藝術是不能用欣賞者數量來衡量的。”青年捋了捋飄逸的長發,這次黎天倒是注意到了,的的確確有不少頭皮屑從那青年的發間流下來。
“你就說你愿不愿意吧。”黎天不耐煩。
“愿意。不過一張得十五。”青年答道。
“……”黎天語塞,他娘的人才就是人才。
黎天請那青年在校門口的小飯館吃了個飯,跟他說明了作畫的內容,那青年又語出驚人。
“原來是畫卡帶的貼紙,這個活,我不要錢。”
黎天愕然,跟藝術家打交道就是費勁,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但你得送我幾盤卡帶,這幾個游戲我找了大半年都沒找齊。”青年指著黎天的卡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