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鄭這個人我了解,抓生產沒什么本事,搞歪門邪道倒是有一套。”鐘廠長道。
鐘廠長口中的老鄭,就是電子廠的一把手鄭經理。
“這個人交際圈很廣,市里、省里都說得上話。如果不是四年前那件事,現在應該已經進入行政機構,說不好還得是我的頂頭上司。”鐘廠長盤算。
“四年前?那是什么事?”黎天忍不住問道。
鐘廠長一愣神,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改口道:“這件事跟你們無關,你們不用操心,知道的太多了反而不好。”
既然這件事能影響到鄭經理這個級別人物的仕途,應該不是小事。黎天手下有好幾個職工,四年前都在漢西各大企業任職,回頭問問他們,興許能了解點蛛絲馬跡。
鐘廠長并不理會黎天的心思,只道:“這個事暫時不用管,但是廠房是不能跟電子廠合作了。”頓了頓,又說道:“長風卡的生產,我勸你也盡快抓到自己手里。跟這個電子廠,最好逐步把關系切斷。”
黎天一愣神,似乎明白了其中的一些東西,試探性地問道:“他們是想卷款跑路?”
“跑路應該是不至于。”鐘廠長分析:“但總是防著點好。老鄭的盤外招,有時候真能讓你意想不到。算了,不說這個了。你們的意思,想讓我幫著找個廠房?”
“是這件事,想請您老幫忙。”黎天點頭:“幫您自己的子公司一個忙,也是幫咱漢西的老百姓一個忙,讓他們能如期完成一戶一表改造。”
“少給我扣帽子。”鐘廠長樂了:“兩個月不見,也不知你這小崽子從哪學會的這一套。照你這么說,我不幫你還成了人民公敵了?”
“這可是您自己說的。”黎天也笑了。
“我這暫時也沒有空閑的廠房。有幾個雞舍倒是空著,不過里面都是籠子,也沒法做廠房用。”
黎天以前閑著的時候也去雞舍轉過幾圈,新雞舍都是密集化養雞,僅留一米來寬的過道。要說把雞籠拆了吧,鐘廠長肯定不能愿意。再說,雞舍里那股味道恐怕許多工人就受不了。
“瞧您說的,您手下管著多少樓呀,隨便騰出個一兩層就夠我們用的了。”黎天道。
“你當我這是小孩過家家呢?”鐘廠長有些不悅:“廠里的樓房多是不假,可每一棟樓,每一間房子都有它的用途。要是能隨便就騰出一兩層來,我當初為啥要蓋這一兩層?”
“那您看……”黎天兩手一攤,認定了鐘廠長不會見死不救,索性就耍起無賴。
鐘廠長翻出一張廠區地圖來,端詳了半天,指著其中一棟樓道:“這一座倒是可以給你先用著,不過我可有條件。”
“這一座樓……好像還沒完工吧。”黎天審視著鐘廠長指的位置,他記得兩個月前這里還是一片工地。
“這是廠醫院規劃的新樓,現在剛蓋了兩層,還有一層沒蓋好。你要是用,只能先停工了。”鐘廠長道:“這兩層樓你可以先用著,我可以安排廠醫院晚一年搬遷。”說著,又拿出這棟樓的一些施工資料。
“我就知道您肯定有辦法。”黎天滿臉堆笑,顯然對這棟樓的構造十分滿意。
新規劃的這棟樓只砌了少數承重墻,這也就意味著整層樓基本都是打通的,非常適合改造成大規模組裝的車間。
鐘廠長道:“不過嘛,這工程不等人。現在要停工,許多工人的工錢都發出去了,也不好再要回來。而且許多料都在運輸過程中了,也不可能退貨。所以……”
“我懂,我懂。一年以后我給您把這個樓建完,建得漂漂亮亮的。”黎天很上道,這樓總體預算才五十萬,大部分工程已經結束了,剩下的部分頂多十來萬塊就能搞定。
鐘廠長點點頭道:“那我去安排,你三天后就可以用。”
“那可太感謝您了。”黎天是真心感謝,鐘廠長這的的確確是幫了黎天的大忙。
“說說你們的打算吧。”說完了正事,鐘廠長開始跟黎天和劉會計閑聊:“電表生產的事解決了,你們下一步打算怎么干?”
“我們肯定把任務完成好,不辜負您和杜局長的信任。”黎天表決心。
“我不是說這個。”鐘廠長搖搖頭:“我是說下一步的經營,你們是科技公司,又不是儀表廠。除了這個電表,還有什么生產計劃沒有?”
“這個暫時還沒有,我們現在一是把長風卡賣好,二是完成電表生產任務。別的暫時還不敢想,現在是人才短缺,我們以培養人才為主。”黎天實話實說。
“人才短缺?你們需要哪方面的人才?懂什么‘威幣’的你們要不要?”鐘廠長靈光一現。
黎天兩眼放光,雖然鐘廠長的英語頗不標準,黎天還是能聽出來他說的是計算機程序設計軟件VB。
“要要,當然需要。鐘廠長您認識這樣的人才?”黎天迫不及待。
鐘廠長擺擺手道:“是不是人才我可不知道。那小伙子是自己找到廠里的,說了一大堆,別的我也記不住,我就記得這個‘威幣’最短,也不知道值不值錢。”
“他……一個搞編程的,跑到咱養雞廠來干嘛呀?”黎天哭笑不得。
鐘廠長道:“他說是聽朋友說的,說我們用了自動化設備的孵化室,就肯定用得著他這樣的人。”
這幾間自動孵化室是黎天負責設計改造的,但那個時候黎天跟養雞廠從組織關系上還半毛錢都沒有,把企業項目承包給私人肯定沒法入賬,是不是涉及法律問題還不一定。因此養雞廠對外宣稱,只說這自動化設備是養雞廠自己研發的。
其實人家的思路也沒錯,你能用單片機搞定這么復雜的孵化程序,說明你肯定是一家有計算機技術背景的企業,當然需要計算機技術人才。
只是沒想到,黎天和劉會計走后,廠里眼下的首席技術官是李元勇。李師傅是學機械的出身,對技術的理解基本等同于車床銑床精加工什么的,跟那人根本聊不到一塊去。來人一提孵化室,更是觸到了李元勇的逆鱗,沒說幾句就給人打發走了。
說來也巧,這人出廠門的時候恰好碰到了鐘廠長,鐘廠長見他眼生,就問了他幾句。那人口中的技術鐘廠長自然是一竅不通,只能以“沒有編制指標”為由婉拒。
“哦對了,他還留了一張名片。”簡單介紹完前因后果,鐘廠長還真從文件夾中翻出一張名片。
“夏……夏騰飛?”看到名片上的名字,黎天不禁樂了。
在黎天的前世,夏騰飛這個人可說是臭名昭著。他在公司最鼎盛的時期,突然宣布要進軍當時尚不成熟的智能駕駛行業,還帶著大量資金遠赴北美尋求合作。后來,夏騰飛從此人間蒸發,當然,他所攜帶的大量資金,也隨他一起蒸發了。
人類社會從古至今都流傳著這樣一種騙局——勸人投資,并在剛開始的時候給予豐厚的回報。等到人家大量追加投資,時機成熟,馬上卷款而逃,一去不返。這個騙局的發明者已經無從考察,但是夏騰飛無疑是施展這個騙局最成功的一個。
夏騰飛蒸發后,一時人心惶惶,公司估值大幅下跌,幾十萬股東賠得血本無歸。那場景,黎天至今還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