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業黑衣方巾,一身便裝。
此刻,面色凝重,微微蹙眉,沉吟著說道:“萬年前的事,誰又能說得清楚?只是,這些事情,你們祖父生前并未提及,一時間倒是不好判斷范太師所說真假。”
秦英冷哼一聲,極是不屑:“爹,孩兒看來,那范老頭分明就是與狗皇帝串通一氣,編出這些謊言繼續蒙騙我們,好將我秦家玩弄于股掌之間!真當我們是傻子不成?”
越說越是氣憤,握緊拳頭,看向父兄,振振駁斥道:“說什么祖父甘愿化身護國英靈,替狗皇帝鎮壓武洲氣運,防止妖魔禍亂武洲,又說什么狗皇帝心有苦衷!既是如此,又因何如此對待我秦家?難道昧了良心,便是狗皇帝的苦衷不成?簡直是狗屁不通!”
秦達聽了也不由點頭贊同,回想這半年來秦家的遭遇,家破人亡,受極折辱,哪里受到過半點“功臣”的待遇,即便那些降將貳臣也沒有一人受過此等對待,當即沉聲道:“爹,三弟所言在理。狗皇帝狡詐殘忍,向來言而無信,我秦家萬萬不能被其區區‘善意’迷惑,便再次為其賣命!”。
秦業亦是一聲長嘆,看向二兒子秦信:“信兒,你是怎么個看法?”
秦信向來智計多謀,思慮周全,乃是秦家第一良謀,往往料敵先機,見識驚人。
“依我看來,范子凡所言,半真半假,半實半虛,不可不信,亦不可盡信。”秦信淡淡說出判斷,面色平靜,智珠在握,頓了頓,便回答了眾人疑惑:“萬年前之事,應該是真;祖父舍身取義,保佑國家,同樣是真。只是,祖父化身英靈,恐怕是出于無奈,狗皇帝如今假惺惺前來籠絡我們,自然不是什么良心發現,應該同樣是情非得已。”
秦英卻是滿心不認可,氣哼哼地道:“狗皇帝,權傾天下,有什么得不得已的!分明就是黃鼠狼拜年,不安好心!”
秦達再次點頭,表示認同。
秦信搖搖頭:“三弟如此說,其實也沒有錯。只是,帝王亦不能隨心所欲,尤其是涉及國本,也得慎重。”繼而眼神堅定,自信滿滿道:“前夜,氣運黃龍與仁獸麒麟,同歸于盡,大越氣運震蕩,正是需要同心協力之時。越無明對我秦家示好,無非是做給天下人看的安撫人心之舉,而今日范太師之言,則是拿祖父英靈要挾,欲圖讓我秦家甘心配合,共剿前楚余孽,實則借刀殺人,驅虎吞狼,坐收漁翁之利。”
秦業聽罷,捋須而笑:“信兒思慮周全,基本判斷無大差。不過,不過在關鍵之處猶未通透。”
“請父親示下!”秦達三人,齊齊躬身。
秦業抬手,笑呵呵道:“帝王亦是人,豈能當真無情?這大越的江山,大半都是你們祖父的功勞,年青時,他們君臣二人情比手足,多年來生死與共……”
回想過往所見所聞,秦業對老一輩的君臣相得心生羨慕,可再一想到這半年來秦家的遭際,又難免不勝唏噓:
“若范太師所言是實,及至你祖父身化英靈,我秦家便應該解除了大帝的猜忌,可事實上卻依然拿我秦家動了刀子,這便是問題的關鍵了……”
秦英氣憤道:“所以,定然是范老頭哄騙我們,我這就回去揍他丫的!”說著話,便已轉身向外。
“胡鬧!”秦業虎目微瞪,冷哼道:“好好聽著,難道你當真要做個莽夫不成?”
此刻,緊蹙眉心的秦信,終于恍然大悟,當即一拍大腿,震驚道:“爹,我懂您的意思了!其實,大帝如此行為,是做給前楚余孽看的?”
秦達霍然睜目,不甘道:“狗皇帝真是好毒的心!為了剿滅前楚余孽,竟然在以我秦家做餌!”
秦英雖然魯莽,其實并不笨。
結合父兄的提示,他很快就明白了他們的推斷。
上午,范子凡告訴他們萬年前妖魔作亂的舊事,特別指出,妖魔之亂與武洲氣運變化有關。近百年來,武洲之上民不聊生,戰亂頻仍,氣運早已有些不聚,若非越國橫空出世,以雷霆之勢一統乾坤,早在十年前,妖魔便該出世了。
正是為防妖魔出世,越國方稍一定鼎便向北發動了滅幽之戰,也是為此,靠山王才舍身取義,主動選擇身化英靈,為武洲鎮壓氣運。
如此大功,連范子凡都不得不說:“歷來功高必震主,卻從沒有人想到如此兩全其美之法。自此之后,大帝對你秦家自然不會再有什么顧忌……”
對于秦家后來的遭遇,老太師的說法卻是:“……大帝也有他的難處啊!他可以放心秦家,可靠山王的影響實在太大,若不打壓你們,保不準會有人打你們的旗號,行某些不軌之事……所以說,大帝打壓你們,卻正是給了你秦家一條生路啊!”
初聞此言,秦英自然不信,非是此言沒有道理,而是說話的人正是秦明最大的政敵。
過后細思,范子凡所說,何嘗不是一種可能?
這也正是父子四人煩心之處,既不能證實,又不能證偽,反倒添了一段疑慮。
不過,姜到底還是老的辣。
幾番思量后,秦業便找到了老太師話中的漏洞,那便是說來說去,始終沒有將前楚余孽這個關鍵因素,納入這番語境中,似乎是故意漏掉一般。
“原來如此!這狗皇帝還當真是有難處啊,哈哈!”秦英鄙夷地呸了一口,接著便道:“犧牲了祖父,竟然還要犧牲我秦家所有人,狼心狗肺的東西!”
秦業卻搖手制止了他:“事情都已過去,再計較亦是無用,好在大帝總算給我們一條生路。而且,為父細細思之,這些事情恐怕都有你們祖父的影子,也許并不只是大帝的手筆。所以,再怪下去,可能就怪到祖宗頭上去了……”
說到后來,秦業已是苦笑著搖頭了,這時回憶起秦明臨終前所說的一些奇怪的話,他已是有了十分肯定,恐怕自己一家子倒是錯怪了那位大帝了。
這番話一出,頓時讓義憤不已的秦英,怔在當地,瞪大著眼睛,半晌反應不過來。
即便是秦達與秦信,亦怔怔無言,一時想不明白,何以會如此峰回路轉?
“爹,您不會老糊涂了吧?”秦英眨巴著眼睛,怕怕地梗著脖子,站在二道門口邊上。
“哇!”
正在此時,一道洪亮的嬰兒哭聲傳來。
吟!
與此同時,若有若無的龍吟響起,但見祖宅之上,有一條碩大的黃龍虛影,擺擺龍尾便淡淡散去。
秦業哈哈大笑著,一步踏入中庭:“哈哈,信兒,龍影飄逸,便叫秦興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