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珊起得很早,不是怕遲到,是興奮的睡不著。
她在炕上,難耐的翻來覆去,炕不大要睡上五個人,本來睡著倒是無所謂,但一醒過來,就覺得擠的難受。
王珊怕吵醒一旁的王濛,微微動了動,想讓自己更舒服一些,就聽到外面公雞報曉的聲音。
咕……咕……咕,一聲高過一聲,一波停下另一波又起,此起彼伏,好不歡騰。
本來就躺不住的王珊,聽到這聲音,更加的精神了,估計三點多快四點了。
想著,這么長時間,還沒看見日出呢,王珊悄悄的扯過腳底的衣服,將它套到身上,躡手躡腳的下了炕。
在經(jīng)過屋門的時候,還聽到了王珊媽,有些含糊的聲音,“大早上的,不好好睡覺,干啥去。”
王珊正欲開口,借著屋后小窗照進來的光,影綽綽的見炕上的人翻了個人,又睡了過去。
王珊拖著鞋,走到了院子里,果然,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朦朦朧朧的,晨間的風有些涼,王珊不自覺的攏了攏衣服。
王珊沿著西側的豬圈墻,走到了前院的中央,躲開門房的遮擋,墊腳揚頭看向東方。
墊了幾次腳,卻發(fā)現(xiàn)遠遠近近的,總有房屋的遮擋,看不到地平線。
王珊左右掃了眼院子,前后院交界處,那里堆了一堆沒用的碎磚塊。王珊心下一喜,跑過去踩著磚塊,輕松的上豬圈墻。
墻不是很高,但站在墻上,卻能躲開了挨家挨戶院墻的阻礙,看到東方天邊的地平線。
本來還帶著些藍黑的天際,現(xiàn)在已經(jīng)微微泛起了白色,細細看去,還能看見最下方有些淡淡的紅色,四下毫無遮擋,看起來很是壯闊。
都說黎明前是最黑暗的,但王珊卻覺得,黎明前是最幸福的,因為有盼頭,有希望。
想著想著,再一抬頭,太陽已經(jīng)探出了頭,將東方的天空,烘托的紅彤彤的。
朝氣又有活力。
王珊突然想起,廣播體操前面的那句話:第二套全國小學生廣播體操,初升的太陽。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jīng)升了起來,躲過層層的樹枝的遮擋,將金色的陽光,撒向了大地。
“看啥呢,不上學了?”王珊媽孫敏慧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將王珊拉回了現(xiàn)實。
王珊回過神來,才發(fā)覺太陽已經(jīng)升了起來,耀眼的陽光照在臉上,晃的有些睜不開眼,伸出手臂擋在眼前。跳下磚墻,朝東屋跑去。
王珊是初中,開學開得早,小學的王濛王晗還沒開學,現(xiàn)在睡的正香。
灶臺上擺了一個盤子和一只碗,碗上面放了雙筷子。
他們屯子里,都是磚砌的灶臺,鐵鍋放在上面,做飯連帶著燒炕。
灶臺上,碟子里是昨晚剩下的菜燉豆角,一碗白米飯。
孫敏慧叫完她,就去倒灶坑里掏出來的灰。
王珊看著那碗干巴巴的飯,什么胃口也沒有,但飯還是要吃的。
抄起灶臺旁的水舀子,轉身在水缸中舀了半瓢水,去碗架子里,又拿了個碗。
碗架子,就是裝碗和餐具的柜子,當?shù)囟冀型爰茏印?/p>
將碗中的飯,用筷子撥出去一半,將水舀子中的水倒到碗中,水泡飯,這樣會好咽些,不那么干。
王珊順利的,扒掉了半碗飯,轉身,將剩下的水倒到碗中,洗了筷子和碗,才將他們放回碗架子里。
剛一轉身,就見屋內門里面,探出個小腦袋。
“不睡啦?”
王濛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媽做飯的時候,我就醒了。”
他們睡覺的屋子,和廚房只有一墻之隔,中間還有一扇玻璃窗,廚房有動靜,屋內聽的清清楚楚。
“看你,現(xiàn)在不響了,回去再睡會。”王珊看著王濛,說道。
“我把你送走,再去睡。”王濛甩了甩頭,努力讓自己更清醒。
說完,一邊揉眼睛,一邊朝門外走去,王珊本以為她去上廁所,但王濛卻去了西屋倉房。
王珊又拿抹布,將停在門洞子里的自行車,擦了一遍,車子是紅色帶點暗黑色斜紋,陽光一灑進來,車身直晃眼睛。
王珊將事先裝好的書包,放在車后架子上,正要扯過一旁的繩子綁好。
王濛卻從西屋出來了,懷中抱著一本筆記本。這筆記本王珊認得,是王濛一次考試得的獎品,封面很好看,她一直寶貝的緊。
王濛咬了咬唇,走上前,將筆記本遞到了王珊面前,“這個給你。”
王珊看著筆記本,沉默了一會,將筆記本推了回去,這筆記本,她也喜歡了好久,但不能要。
“我不能要。”
“給你,以后我們不在一個學校了,讓她陪著你。”王濛小小的一張臉,嘴唇微抿著。
王珊看著王濛,眼睛有些酸澀,“好,我收下。以后我不在,別讓人欺負了。”
“不會的,我很厲害的。”
“你很厲害,小辣椒。”王珊揉了揉王濛本來就亂的很的頭發(fā),故作輕松的打趣。
王濛小臉忽的紅了。
“是不是快到點了,我去看看幾點了。”說著,王濛逃也似的,開門進了東屋。
王珊抱著筆記本,攥了好一會,才將它放進書包里。
王珊剛綁完書包,侯小曼就到了大門口,“王珊,王珊。”
王珊忙去開門。
“我不晚吧。”侯小曼一臉的興奮。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外面罩了件粉色的外衣,看起來整個人精神了很多。
“不晚。”說著,王珊就去推自行車。
侯小曼正要支車梯子,上前幫忙。王濛卻先一步,自屋內跑了出來。
“你出去推前面,我抬后面。”
將車弄了出來,王珊看了眼王濛,擺了擺手,示意她回去。
“才六點半,不用著急。”王濛站在王珊身后,小大人似的叮囑。
“嗯,快回去吧,臉還沒洗呢。”王珊俏皮的打趣道。
此話一出,本來還想要站成望夫石的王濛,一溜煙的逃回了大門里。
“你們要小心車。”
王珊點了點頭,“快回去吧。”
“咱們走吧。”王珊回過頭,看向侯小曼,開口說。
迎著晨間的清爽微風,兩人意氣風發(fā)的,朝著前方騎去。
“你說,今天咱們去,要干嘛?”侯小曼話很多。
“報道。”
“你知道報道是干什么嗎,就去報個名?”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可能還會發(fā)個書。”王珊思索著,他們要開學,但還沒有書呢。
九年義務教育,書應該是免費的。估計可能會發(fā),以前在小學,也是先提前兩天,發(fā)了書再開學。
“會不會考試,我聽我姐他們說,會有什么分班考試。”侯小曼一臉的郁悶。
侯小曼說的姐,是她表舅家的,就與他們家隔著一條路。
侯小曼的爸,侯四是上門女婿。他們家六個男孩,他排行老四,家里窮娶不起媳婦,就都做了倒插門。
但侯小曼家,卻不富裕,王珊不是很清楚具體原因,只知道她媽有病,干不得重活,路走多了都會氣喘。
每年還需要換一次血,這對于一個農(nóng)村家庭,簡直是災難性的打擊。
但侯小曼在這種環(huán)境下,卻生得活潑好動,大大咧咧的性子,與她爸媽截然不同,有的時候,王珊都懷疑她不是親生的。
“不會吧,我沒看書。”王珊忽然有些不安。
“拉倒吧,就你,不看書都比我們看的強。”侯小曼說完,還將車靠近些。
“要是真考試,讓我抄點,分數(shù)太少不好看。”侯小曼很自然的說著。
從小到大,侯小曼都是班里的差等生,因為老師上課提問,告訴她答案,王珊沒少被老師罵。
但兩人這樣,卻一直堅持了六年。
“上初中了,你也學學習。”王珊點頭應下。
侯小曼搖了搖頭,“你這種人,是不知道我們的痛苦的。”說著加快了車速,還嘆了口氣。
每次王珊勸,侯小曼都是這樣一副惆悵的模樣,但這只是表象,她從來不往心里去,依然悠哉悠哉,過著她打狼的日子。
這個詞,還是二年級的時候,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師,給侯小曼起的,說他成績低,一直在同學后面,給別人打狼。
當著那么多同學的面,老師說的毫不留情,王珊以為侯小曼很難過,卻發(fā)現(xiàn)她壓根,沒往心里去。
“初中會有好多其他學校的,我這成績就說不定了。”王珊追上侯小曼。
“咱們打個賭,如果還是好,你就借我抄一學期作業(yè),怎么樣?”侯小曼忽然說道。
王珊微微皺眉,還真是拿她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