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侯小曼還嘰嘰喳喳的說了好一陣子許帥。

“為什么我看著，高巖很怕許帥的樣子？”侯小曼剛一出校門，就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

其實，王珊也看出來了，如果趙威龍是因為關系好，才對許帥一直遷就，那高巖的表現就看起來很奇怪。

王珊一直覺得，高巖是一個混人。那天毫不遮掩的看李麗娟的身前，嘲笑鄭海濤的頭發，怎么看怎么都是個混人。

但今天對于許帥的態度，是真的讓她大跌眼鏡。

“可能是兩人關系好吧。”王珊想了半天，說出了句話。

侯小曼敲了半天腦袋，最后放棄了。她的腦子，一遇到復雜一點的事情，就轉不動。

王珊回到家，先吃了飯。現在是夏日，田里也沒什么事情。

王珊可以好好的歇上一歇，收拾了桌子，刷了碗。

王珊興高采烈的去了西屋，找小學時發的手工作業。都是一袋一袋的，圖案繪在硬紙板上，按照上面的說明剪下來，粘到一起。

有的是飛機，有的是小動物，還有的是房子，各式各樣。

主要的是，紙板的背面是空白的，雖然顏色是土灰色，不是很好看，但用水彩筆畫上些圖案，放在桌角，看上去也會很好看。

王珊對自己的繪畫很有信心，自小班級里的板報，就都是她在畫，老師們看到后，都會忍不住問上一句，是誰畫的。

想干就干，王珊家用過的書，都堆在西屋的，靠后墻的位置。

幾個大紙箱子，里面都是他們用過的書。

王珊在上面的箱子里，翻了好一會，也沒翻到，將目光鎖定在下面的箱子上。

但上面箱子很大，里面裝著滿滿的書，很沉。王珊試著將它搬開，但用了好大的勁，試了幾次，都沒搬動。

看著旁邊的，成麻袋的苞米粒子，王珊靈光一現。一腳踏上麻袋，將上面的箱子向里推了幾下，別說，搬起來費勁，推開卻不難。

王珊只是微微用了幾下力，下面的箱子就露出了小半邊。

王珊欣喜的跳下麻袋，踮起腳尖去翻箱子里面的書。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在一處靠里面的角落，王珊看到了手工制作的紙板。

王珊試探了好一會，手臂還是不夠長。回頭，正巧看到墻邊，不知道從哪撿來的木頭愣子。

王珊將它抱過來，墊在腳下，將大半個身子探進箱子，終于抓住了手工制作的袋子。

微微一用力，就被拽了出來。王珊拿過袋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高興的朝門外走去。

挑了張最硬的，折了兩折，首尾扣在一起，成了三棱柱的形狀，看起來還挺像那么回事的。

王珊拿出英語書，在仔細在上面找女孩的名字，像Alice，Amy這些，王珊直接排除，重名的肯定很多，經過再三塞選，王珊選擇了Jerry。

看起來，是一個很有特點的名字。先用鉛筆在卡紙上面，將空心的字母描出來。

再用中性筆在上面鉤邊，最后在字母的內部，用水彩筆圖個顯眼的顏色。

起初，王珊打算涂綠色，綠色是她最喜歡的顏色，看起來很有生機。

但綠色筆沒水了，王珊嘗試了兌水，還是不行，最后只能放棄，選了個藍色。

字寫好后，在下角畫了些花草來點綴，上面還畫了兩朵白云。

見王珊趴在炕上，撅著屁股，王晗忽然好奇，湊了過去。

“我想要這個。”王晗指著王珊手上，馬上完成的姓名牌說道。

王珊搖了搖頭，“不行，乖，這個我明天要用，你喜歡，明天我再給你畫。”

王晗看著王珊，沒說話，伸手就去搶她手上的紙卡。

王珊手疾眼快，慌忙抽出紙卡，背在身后。

王晗動手未遂，眉頭一皺，“媽——”

王珊忙去捂他的嘴，“別叫，兩張，我明天給你畫兩張。”

王珊是真的怕，怕韓敏慧進來，每次一遇到兩人搶東西，不管東西是誰的，也不管事情的來龍去脈，韓敏慧一定，會讓王珊把東西給王晗。

‘做姐姐的，要讓著弟弟。’這是王珊這些年，聽過最多的話。

王晗好像知道王珊怕什么，癟了癟嘴，又要開口。

“假期作文。”王珊又接著說道。

王晗聽到這里，才滿意了些，“明天寫完。”

“嗯，明天寫完。”暑假每次，都會留幾篇讀書觀后感，王晗最煩的就是寫字。

王珊應下后，才拿著卡紙去找固體膠，將兩頭黏在一起。

粘好后，王珊怕自己明天忘，將做好的姓名牌，放到了書包的夾層里。

任命的去寫觀后感，四五篇的觀后感，其實不比另做一個姓名牌容易。

但王珊清楚，王晗一定不會讓她再做成一個，或者做成了，也會被他要走。

有的時候，王珊真的感嘆，命運的不公。她和王濛都很愛學習，但爸媽對她們的成績，一點不重視，相反卻希望，她們成績差一些。

用老人的話來說，姑娘都是外姓的，遲早要嫁人，讀了書也是白讀，便宜了外人。不如早點下來，找個婆家，多換點彩禮錢，也算沒白養。

王珊爸媽起初，也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但被家族里的老師說了幾次，松動了些。

但骨子里還是那個思想，要不也不會在小升初的時候，不讓王珊去考市里的初中。

市里的初中，條件好，師資力量強，上了一定能考上最好的高中，之后是好的大學。

王珊從班主任那里得到消息，市里的私立初中是有獎勵的，考試成績前三學費住宿全免。

王珊知道后，興高采烈的將這件事，告訴了爸媽。

王珊清楚的記得，他爸王林，聽到這句話時的反應。一臉驚恐，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之后毫不留情的和王珊說，“你不行去。”

“不花學費的，我就去試試，拿不到免費的名額，我不去。”

“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是去，就別回這個家了。”王林情緒異常激動，像是被人動了命根子。

王珊不理解，據理力爭，“又不花錢，來回路費都給報銷，我為什么不能去？”

“你要是去，就把你腿打折。”王林額上青筋暴起，很是駭人。

王珊抗爭不過，負氣跑出了屋子。在后院爺爺房子旁的夾縫里，哭了好一會。

嚎啕大哭。

是那種看見曙光，又被打回地獄的絕望。

直到哭的累了，王珊才走出那條窄縫。

王濛見她出來，上來安慰。但王珊什么都聽不進去，她就是想不通到底是為什么。

她要去問問，到底為什么？

王珊脾氣倔，上來那股子勁，王濛愣是沒拉住，王珊沖進東屋，正要開門，卻聽到了屋內的話。

“學費免了，去市里花銷多大，你讓她去，王晗還能去了嗎。她要是真考上，你咋辦，不讓去，我丟得起那人，讓她去，兒子就供不起了。就不能讓她去考，把機會留給王晗。”

這是王林的聲音，王珊第一次討厭自己，討厭自己是個女孩。

考試的那一天，王珊恨不得，把自己藏在地縫里。學校里的老師，見到她就會問，“你咋沒去，去試試，市里教育好，拿個免費的名額，也不用家里花錢。”

每過一個老師，就和王珊說一次，每說一次，王珊的心就沉下一寸。起初還會眼眶發紅，后來就只覺得酸澀，竟流不出淚了。

回想起那時的感受，王珊現在都會身體戰栗。

她努力拼盡全力，都得不來的機會，王晗卻棄如敝履。他從來沒想過學習，更加沒想過去好學校。

甚至作業，都沒想過自己寫。

思緒翻飛，不知不覺，已經寫完了一篇觀后感。

《暖春》有感。

再一看，已經九點了。

王珊看了眼王晗的方向，已經睡著了，嘴角還帶著笑意。

可能，做了什么開心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