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正午過了大半,店里的客人走了個干凈,只有南笙陸淮坐著相顧無言。
突然從廚房門口出來一個三四十歲的婦女,系著黃色圍裙高挑瘦弱,頭發有常年混跡在油煙里的油膩,五官秀美氣質溫婉,不難看出年輕時也是一個大美人,陸淮繼承了她七八分的美貌。
她笑容和煦看著南笙“聽陸淮說他同學來了,沒想到是個這么漂亮的小姑娘。”
除了奶奶南笙第一次聽到這般溫柔親和的長輩真切的夸獎,受寵若驚站起來“阿姨,您好,我叫南笙,南北的南,笙簫的笙。”
“南笙?名字也好聽,怪不得陸淮親自下廚做了一碗餛飩,那肉餡包的都快鼓出來了。”
陸媽媽自來熟般揭著自家兒子的老底。
南笙聞言看向坐著的人,陸淮掩唇咳嗽一聲撐著桌子站起來,雙手扶上陸媽媽肩膀推著她“行了,媽,你快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呢。”
陸媽媽順著力道往前走不忘回頭沖南笙喊“南笙,有空就過來玩啊,下次你來嘗嘗阿姨親自煮的餛飩,比這臭小子煮的可好吃多了。”
“哎,知道了,阿姨您快去休息吧。”南笙答得響亮,陸媽媽笑呵呵的走了,等陸淮回來南笙已經背著書包站在門口了。
陸淮走過去擦了擦后頸“我媽那個人對誰都熱情,你別在意啊。”
“沒事,阿姨人挺好的。”南笙盯著陸淮的黃色圍裙看了一會兒抬起頭認真的說“陸淮,我真羨慕你。”
姑娘臉色赤誠,眼底深處有不加掩飾的渴望還有一絲落寞。
南笙朝門外走,太陽光照射在地上有些刺眼,背著粉色書包的姑娘孤零零一個人走著形單影只,再明媚的陽光似乎也穿不透她那身寂寥。
“南笙。”
身后傳來陸淮的呼喊,南笙回頭,少年支著一只腳靠在門口,門檐就在他頭頂上方,那件圍裙不知什么時候脫掉了,簡單的白T黑褲襯得人修長挺拔。
他掏了掏耳窩懶洋洋開口“明天要是沒事就過來幫忙吧,算是你剛吃那碗餛飩的工錢。”
南笙皺眉“那不是你請我吃的嗎?”
“嘖,吃完就不認賬了,就算我請你吃的,那你明天愿意過來幫忙嗎?”
沒等南笙考慮陸淮又開口“你不是答應了我媽要來吃她煮的餛飩嗎?擇日不如撞日我看就明天好了。”
少年說完直起身子就進去了。
南笙輕輕的一聲“好。”消散在空氣里。
第二天一大早南笙背著書包來到了陸媽媽店里。
陸淮端起一大疊碗筷轉身就看到南笙站在門口,沒有了昨日的低落朝氣蓬勃的向他看來,清澈的眼眸光彩照人。
陸淮伸手晃了晃手里的碗筷沖南笙道“沒看到忙著呢嗎,還不來幫忙。”
南笙放下書包接過陸淮手里的東西就往后頭走,陸淮抬眼盯著她窈窕瘦削的背影跟著抬腳。
后廚有些雜亂但是干凈整潔,不難看出這里的主人喜好潔凈。
南笙把碗筷放在洗碗池里,擼起袖子就要干,一只有些粗糙的手拉住她“南笙,怎么是你?這陸淮也真是的怎么讓你做這種事,回頭忙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陸媽媽拉著南笙連連后退,眼里都是疼惜。
南笙心下感動“阿姨,不關陸淮的事,是我自己要來的,我想鍛煉鍛煉自己。”
“是啊,媽,你就讓她在這里好好鍛煉一下,你看她那胳膊腿細的風一吹就跑了。”
陸淮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后廚。
陸媽媽回頭怒斥“你閉嘴,說的什么話。”
她看著南笙語氣溫和“既然這樣,你就到前頭去吧,幫我收錢找零收桌子,這些碗啊就讓陸淮洗,平常他也沒少做這些事。”
陸淮一聽變了臉色“媽,不帶這樣的,我才是你親兒子啊。”
陸媽媽涼涼開口“親兒子也不行,南笙皮膚又白又嫩,和那堆洗潔精打交道可別洗壞了,那東西最傷手了。”
大清早的是店里客流量巔峰,陸淮家的餛飩味道不錯價格實惠,回頭客頗多,走一撥來一撥南笙忙的跟個陀螺似的轉來轉去,二十來平方的小店,到處是她的身影。
陸淮透過點餐窗口看著南笙忙碌的身影,她穿著黃色衛衣淺色牛仔褲白板鞋,馬尾辮在身后甩動,客人結賬時她微笑著點頭客氣的說著謝謝,歡迎下次再來。隨后麻利的收拾桌子。
這是陸淮第一次看見南笙會笑,很靈動。
平常她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臉,有些木訥,學校里的人稱她木頭美人。
可他現在發現南笙笑起來很好看,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眼睛彎彎,清晨的日光透過門口映進來像是一個小太陽,很溫暖。
忙過了清早的高峰期南笙終于閑下來歇一歇,陸媽媽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走過來“南笙,餓了吧,快嘗嘗阿姨煮的。”
南笙湊近聞了聞“好香啊,謝謝阿姨。”
“這孩子,客氣什么,應該阿姨謝謝你才是,忙了一早上累了吧。”
南笙拿起勺子搖搖頭“不累,我覺得很充實。”
她很喜歡這種內心填的滿滿的感覺,不留一絲空隙。
陸淮甩了甩手里的水漬走過來“媽,你也太偏心了吧,好歹我也洗了一早上的碗,到現在還餓著肚子呢。”
陸媽媽斜睨了陸淮一眼“你從小吃我的餛飩長到大,不差這一碗。”說著往后廚走去了。
“嘖,看見了吧,你一來我媽就變了個人似的。”陸淮沖著南笙揚了揚下巴。
話雖是說的無情,陸媽媽轉身還是又端來一碗餛飩,南笙看著那份比自己還要大一寸的碗無聲的笑了。
吃完餛飩時間還早,店里一時半會沒人,陸媽媽讓他們兩人出去走走。
后廚房有道門打開就是有名的松榕江貫穿G市,對面高樓林立車水馬龍,這邊僻靜無聲鮮有人影。
南笙和陸淮走在道路旁樹冠的陰影下,習習的江風吹著舒爽透涼。兩人并肩而行一時無話。
南笙率先打破沉默“你和你媽媽感情很好。”
陸淮直視前方扯著嘴角“我五歲時爸爸車禍去世,我和我媽相依為命,司機跑了找不到人,我媽拿出僅有的積蓄盤下了這間店,從小我就是在這塊長大的。”
陸淮說著轉頭指向江面“每到夏天大人明令禁止下水,但我和附近幾個伙伴總會偷偷下去游泳,為了不露餡就脫個精光。
有一次,我們比賽看誰游得比較遠,我一心想贏沿著江邊悶頭游了一兩里遠,游不動了回頭才發現不見人影,等我休息夠了再慢騰騰的游回去,我媽在江邊哭著喊我的名字。
原來他們見我遲遲不冒頭以為我溺水啦跑回去喊大人,把我媽急得六神無主。
回去以后我媽把我狠狠打了一頓,她邊打邊哭,邊哭邊罵“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老公不在了兒子又不省心。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么活,媽只剩你這一個命根子了。”
那一頓打讓陸淮清楚的認識到這個世界上他只剩下這一個親人,他不能出事,他走了又有誰來照顧這個中年喪夫的女人。
南笙看著陸淮堅毅的側臉,面龐青澀卻堅定。
這個少年表面大大咧咧玩世不恭實際上有一顆柔軟細膩的心,年少時苦難的經歷讓他有著超乎這個年紀的成熟。
南笙不懂怎么安慰人,只好一同站在江邊沉默著。
“對了,你那補習班什么時候去?”
話題轉的太快南笙愣著一時沒反應,陸淮食指屈起刮了下她鼻尖,細膩的觸感讓他不自覺手指蜷縮搓了搓“問你話呢,你那補習班怎么樣了。”
不習慣這般親密接觸,南笙默不作聲退了兩步。
陸淮蹭過的鼻尖有些發癢還有一絲異樣被南笙忽略,她摸著鼻尖聲音有些悶“已經說好了每天七點上課,九點下課,周六日下午補兩節。”
“都跟你說了,像我這么優秀的老師你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你要讓我教你的話學費減半,你偏要去花那個多一倍的錢。”
“我不僅補物理,還報了數學,化學。”
陸淮背對江面靠著欄桿手肘搭在兩邊“可以啊,南笙同學,你這是要往學霸的路上昂揚前進啊。”
“雖然你現在比我還差了點,但沒關系,我相信你遲早會趕上來的,到時候我們兩人橫掃千軍勇奪年級第一、二的寶座。當然啦,我這么聰明肯定是第一啦。”
話里話外皆是調侃,南笙發現面對陸淮她越來越繃不住臉部表情。
比如現在看著他一臉欠揍的模樣她只想送他一個白眼,事實上她真的這樣做了。
南笙嘴唇抿的緊緊的轉身大步往回走,任憑陸淮在后面怎么叫喚,都不見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