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時候,童依因為喜歡生物,報名了學校的生物競賽班。生物競賽要是能拿到全國一等獎,參加自主招生考試會有很大幫助。
周亦和是比她大一屆的學長,也是教生物競賽的老師最欣賞的學生,在生物方面非常有天賦。由于高一高二的生物競賽班是同一名老師教,有時他們會一起上大課聽講座。
周亦和經常被老師叫來給高一的學生做示范,有些簡單的實驗甚至干脆讓周亦和來演示。除此之外也常讓他幫忙批改小測的卷子,輔導學生,因此周亦和同高一的學弟學妹們都很熟悉。
童依從小就長得特別乖,柔軟烏黑的短發垂在耳側,一雙眼睛像含了水一樣亮晶晶。一開始周亦和很喜歡逗她,給她講實驗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彈她的頭。
可童依雖然長得乖巧,性格卻不算溫和。她無數次想在周亦和彈她頭時一把打開他的手,但考慮到他是老師最喜愛的學生的緣故,硬生生忍住了。
不僅如此,童依還發現周亦和總喜歡看著她笑。無論她什么時候抬起頭來,漫無目的亂轉的時候,總能對上一雙笑盈盈的眼睛。
最開始童依有些惱怒,那種被他人注視的感覺讓她非常不舒服。可是周亦和對其他同學也都很熱心,還總是笑得很溫柔的樣子,所有人都非常喜歡他。童依本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宗旨,沒有表達過自己的不爽。
有一次,童依做實驗時操作不當,弄碎了幾個玻璃器皿,被老師懲罰打掃實驗室衛生。下課后其他人都走了,唯有周亦和留了下來。
“我幫你吧,這些儀器洗起來很麻煩?!?/p>
“老師罰我的,沒關系?!蓖啦幌肼闊﹦e人,更何況是周亦和。她感到自己面對周亦和時心里異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這讓她無所適從,本能就想離這個危險分子遠一點。
可是周亦和絕不是好拒絕的人,他只是笑了笑,拿過待清洗的器皿就刷了起來。
“你給我?!蓖郎焓秩ニ劾锵虢舆^器皿,本以為會有一番拉扯,沒想到周亦和很輕易就松開了。
童依頓了一下,拿著器皿的手還在水流下沖刷著,拿走也不是,畢竟這些器皿本來就是要這樣沖洗的??墒恰芤嗪偷氖忠策€在水槽里,和自己的手挨得很近。
愣神間,周亦和的手又重新伸了過來,將童依手中的器皿抽走,放在水槽底,緊接著向前一把握住了童依來不及抽回的手。
細細的水流穿過兩人的指縫,劃過掌心,落進水槽底,實驗室內一片靜謐。
童依心里此時正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這種情況她第一次見,實在不知該怎么應對。抽回手再甩他一耳光?太戲劇了吧。而且他也沒干什么,握個手而已,不至于,自己反應太大倒是會像個智障。
童依慢半拍地抬眼看向周亦和,正望進他那雙盈滿著溫柔笑意的眼睛,童依感覺自己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緩慢地抽回手,沒敢再看周亦和。
“你洗吧,我去洗別的?!蓖捞右菜频啬弥欢哑髅笈艿搅硪粋€實驗臺的水槽處開始清洗。
周亦和輕輕笑了兩聲,沒說什么。
兩人安靜地打掃完實驗室,鎖上門,就在實驗樓下告了別。
這是童依第一次喜歡人,是的,她覺得自己喜歡上周亦和了。但她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到底該怎么做,她覺得靠近周亦和會讓她呼吸困難,做事不專心,因此在確定自己心意后她反倒有些避著周亦和。一定的安全距離以外能讓她更輕松些。
周亦和也沒再有過什么舉動,還是像往常一樣細致溫柔地和她講題,用盛滿了笑意的雙眼注視著她。
童依不知道該怎么辦,本能地想向喜歡的人靠近一些,又怕靠的太近會被自己那種要溢出來的情緒所淹沒。
她與周亦和就這樣保持著學長與學妹的關系在高中共度了兩年。周亦和高三時參加生物競賽拿到了全國特等獎,高考也如愿考進了A大生科系。從此后,A大生科系也成了童依的目標。
未來一年她拼命地學習,拿了競賽一等獎,也得償所愿地進了A大。
如果這是一個積極向上又幸福圓滿的故事該多好,可惜沒有如果。還沒有等到童依鼓起勇氣去對周亦和說一聲“我喜歡你”,她就已經失去說這句話的資格了。
周亦和,有了自己的戀人。他們每天手牽著手,游蕩在學校的各個角落,同時也游蕩進童依的眼底。
周亦和遇到了對的人,幸福圓滿了。可是她呢?還困在原地,不得解脫。
童依有時候想,果斷點,放下吧。一個不屬于自己的人,何必糾結??墒敲慨斔胍豢跉鈴氐追艞墪r,記憶中的周亦和又不斷浮現。他低頭給自己講題的樣子,他笑著彈自己頭的樣子,他看著自己的樣子,他溫暖的手與自己掌心肌膚相貼的樣子。每一幕,都美好得讓人想哭泣。
舊時光中周亦和的模樣已經被回憶鍍上了一層光暈,模糊又清晰,一幕幕都美好得直擊人心。童依都快分不清她喜歡的究竟是現在的這個周亦和,還是僅僅是記憶中那段美好的時光。
周亦和,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如果有,我很抱歉我當初的逃避,如果我能勇敢一點,現在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如果沒有,我怕我會失去相信他人愛的勇氣,也會害怕再次靠近與喜歡一個人。如果連你對我那樣都不是喜歡的話,那怎樣才算是呢?
咖啡廳里,童依看著周亦和的眼睛,好像五年的時光并沒有改變什么。只是那雙眼睛無論怎么看,都不如記憶中那樣溫柔與美好了。
“沒有。”——她聽見周亦和這樣說。
“我知道了。”童依想笑一笑,卻沒有笑出來。
她不知道這個答案到底有什么意義,只是她覺得自己解脫了。不想深究,也不想刨根問底。在這段漫長的暗戀中,她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這就是最終結局。讓她保留一點最后的驕傲與灑脫吧,周亦和向前走了,她也該轉過身,去尋找自己的路。
周亦和問她:“你喜歡我?”
“對。”童依還是笑了出來,“曾經喜歡,只是我一直想問問你有沒有喜歡過我,現在知道答案了?!?/p>
“謝謝。”周亦和話說得很冷靜。
童依笑著搖搖頭,卻說不出話來。有什么好謝的呢?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罷了,這世界上無數的人都求而不得,她不過只是其中一個。
兩個人都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童依主動開啟了話題,講了些高中時候的事,將自己的心意完完整整地當作笑談一般說給他聽。
周亦和一直沉默地看著她,只偶爾配合地笑笑。
“你也別光聽我說啊學長,你高中時那么優秀,喜歡你的人肯定很多吧?我作為其中之一最后能和你考到同一個學校真的是很成功了哈哈哈——”童依覺得自己快說不下去了,她雖然笑著,笑意卻未達眼底。
“也沒有。”周亦和淡淡地笑笑,和童依講了些自己高中時的事情。
兩人一同回憶起曾經的時光,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其實回想起來還是很美好的,童依想。心酸與不甘撇去,期盼與快樂留存。想起曾經膽怯懦弱的自己,又看看現在這個變得更勇敢更優秀的自己,她不禁覺得有些釋然。
兩人聊了許久,最后窗外的光線已經黯淡了,咖啡廳里也亮起了燈。
兩人笑著互相告別,出了門,童依與周亦和向兩個不同的方向走去,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