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方才的騷動,這幾個時辰,皇后就孤零零的躺在宮人們不曾收拾干凈的大殿里。
“我是失心瘋了。”皇帝坐在床邊,扭身看著皇后的面容,“我當初本來是想將你接到身邊,好好待你,我是一心一意對你的,我真的,一心一意。”
長公主本想說皇帝挺厚顏無恥的,畢竟從他做的那些缺德事上看,他對女子的難處一點都不會體諒的。
可江依卻隱隱的懂得,皇帝這大概是懺悔。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做的事情對皇后而言是一種辜負。他寵著她,讓她人在高位卻只有尋常鄰家少女,小家碧玉的心性,寵的她拋棄不了骨子里的善良,寵的她舍不得做任何讓他難過的事。
這是他毫無意識的捧殺。
當年那一出英雄救美,既然救了,就該好好待她才是,卻讓人無奈的心都死了。
皇后現(xiàn)在冷冰冰的,宮婢們擦干凈了她的身體,收拾了污穢,給她穿上了華麗的衣裳,她的鬢角蒼白,頭發(fā)也不似年輕時那般烏黑亮麗。可皇帝摸著她的發(fā)絲,卻覺得再也沒有比她更美的人了。
“父皇,五皇兄也還沒下葬,兒臣能否求你再給他們一份哀榮?”
“朕知道。”似乎是賦予厚望的兒子死了,這天下便再無后繼之人了一般,司徒瑾好歹是個男人,這擔子也只有他能挑起來了。
他似乎比從前更果敢剛毅了些。
“去,傳朕的旨意。”皇帝收住了眼淚,在短短一瞬就將心里的不適壓了下去,召來了一旁的小太監(jiān),“文王意圖謀反,罪無可赦,褫奪封號,貶為庶人,待孟常將他緝拿后,關(guān)押天牢,永世不得出。”
這是要將文王關(guān)死在牢里啊。
“昭王為國效力,戰(zhàn)死沙場,雖然遲了些,但是朕還是會追封太子。皇后這許多年,受了不少苦,吃了不少委屈,朕也知道。”皇帝其實打心眼兒里一直覺得,只有皇后同他的孩子,才能稱為一家人,所以他只有面對著五皇子和長公主時,才會偶爾私下里讓他們稱呼自己為“父親”而非“父皇”,或許也是為著這件事,皇后向來溫婉,從不與他爭執(zhí)什么。
皇帝面色實在是太差了,似乎一陣風吹來就會倒下一般,長公主看著甚為擔憂,不自覺地就扶住了皇帝,下意識地為皇帝把脈。
“父皇該歇息了,母后這里有我呢。”長公主驚詫于皇帝的身體已經(jīng)虛弱到這般模樣,卻不敢告知,只能小心翼翼地勸著。
皇帝感覺到長公主對自己的關(guān)懷,心里熨帖了很多,拍了拍環(huán)在他手臂上的長公主的手背,他溫和道:“你放心,朕早就為自己修好了陵寢,那里不會有多余的人,以后,就咱們一家子。”
這話說的凄涼,就仿佛要放棄什么似的。長公主道:“父皇莫說這些了,先去休息,兒臣陪著父皇呢。”
“好。”皇帝總算是挪了步子,向外走去。
經(jīng)歷了動亂的宮殿附近亂成一片,御花園里好些草叢都被軍甲踏得爛掉了,頗有末世之感。長公主隨著皇帝一路走,恨的牙根癢癢。
待皇帝回了寢殿,安安穩(wěn)穩(wěn)得睡下了,長公主便準備在宮里做些別的了。
“陛下面色蒼白,似乎是氣血有虧,我見你把了脈,如何?”江依知道長公主方才的動作是在做些什么,便追著問。
長公主嘆了口氣:“可別提了,父皇只怕天命不永。”
如果說皇后當初是自己作賤自己得身子,那皇帝也差不多了,只不過皇后是服毒,皇帝是積年累月的辛勞。
“這般嚴重么?我離宮前還好好的,雖有虧損,可好好調(diào)理便是。”江依疑惑。
“可我方才把脈發(fā)現(xiàn),父皇的身子虧損的太厲害,仿佛一個無底洞一般,只怕填進去再多,也修補不好的。”長公主有些無奈,“或許是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也有情緒所致,況且我看著,父皇多半是不想活了。”
“這怎么成?”江依大驚,如今儲君未定,皇帝就已然有了厭世之心,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天下大亂,苦的只會是百姓。”
“那我也沒辦法啊,我父皇和母后本以為從前多年無所出是自身問題,便立了二皇子為太子,誰知后來有了我皇兄,除了這兩人外,其余之人都是平庸之輩。”
“太子也不咋地。”梁敏在一旁插嘴,她去過太子管轄的地方,有些地方真的是官員魚肉鄉(xiāng)里,民不聊生。
這人怕是只會為了自己的面子而活,不會在乎天下百姓的。
“如此一來,父皇自是難過,憂思過甚傷了心神。”長公主眉心擰著,“若我是男子,定會為父皇分憂。”
梁敏眼前一亮:“你也是司徒家的人,就沒想過自己登上皇位嗎?”
“說什么呢?”長公主遲疑了一下,按耐住心里一瞬的激動,收回了理智,“我是個公主,不是親王,您可別這么打趣我,一點兒都不好玩。”
梁敏撇了撇嘴,要不是凌江跟她說千萬不能插手,她真想著就告訴長公主實情就是了。
江依看梁敏的神情異樣,心里琢磨了幾分,恍然大悟。
“唉。可嘆你哥哥好不容易讓杰越元氣大傷,最后還是要國不將國。”江依順著兩人的話頭接下去,“都是平庸之輩,本來從前太子就有一堆爛攤子還沒收,內(nèi)憂外患,如何是好啊?”
長公主猛的抬頭,卻見江依眼中一片清明。
“我父皇還能撐一陣子,他會有法子的。”
“可時間終歸是不夠了,難道就讓蘇家那起子小人得逞?就這么篡奪了司徒家的皇位?”梁敏下了一劑猛藥。
“他想的美!”長公主咬著牙,想起蘇啟做的那些小人行徑,還里通外國謀害了她的哥哥,頓時怒火中燒,“就算最后只有我一個司徒氏,只要能穩(wěn)固楓陽的江山社稷,我絕對不會有一點對那些小人的退讓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