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自從被縣衙痛打一頓之后，就明白一件事，這個世間并不是誰的道義大誰就有理，而是誰有權有勢有錢，誰就能把控住別人的命運。

這趙少爺好歹也是一方士族，不是他這種平民可以拿捏的，他除了打他一頓出口惡氣外，對他也毫無辦法，難不成真的一劍殺了他？

莫不說道義上過不去，殺死士族之人，乃是大罪，按北晉律例，不可無故取他人性命，犯者當斬。

煙花七月醉生夢，只叫窮人無糧米，十三深切的感受到什么叫世態(tài)炎涼。

如今老頭子已經被打的奄奄一息，身子骨本來就不好的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十三為其看過，肋骨都傷了兩根，更別提體外傷。

老頭此時躺在十三懷里，早就醒了，說話的聲音也顯得蒼白無力。

“咳咳，丫丫你過來！”乞丐老頭子向丫丫招了招手。

丫丫依偎在十三旁邊，已經哭的梨花帶雨，“爺爺！”

“莫哭，這也是我命中的劫數，老了，也該下去了，不知道閻王還收不收我這個糟老頭子！哎，別哭！”老頭子用手摸了摸丫丫的臉頰，語氣帶著幾分戲謔，一點也看不出是將死之人說的話。

“爺爺！”丫丫握緊老頭子另一只手，也不愿意送開。

“呵呵，爺爺沒事，你以后如果見不到爺爺，就去看天上的星星，那顆最亮的就是我，我還會看著丫丫的！陪丫丫一起長大！”老頭子說話已然有氣無力。

丫丫似懂不懂的點了點頭，小臉的眼珠被硬生生的控制住，她也不想讓爺爺看到她哭泣的樣子。

“以后你要聽十三哥哥和你二哥哥的話，凡事莫要沖動！咳咳！”老頭子咳出血絲來。

十三往老頭后背按幾個穴位，咳嗽聲立馬止住，可是十三知道，這只能暫時性把傷病控制住，這老頭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二爺爺，不莫要說話了，都怪我不好，一時鬼迷心竅，才撿那貨的錢袋，我也不知他是故意丟掉的！”狗蛋上前低著頭，像一個做錯事認錯人一般，話語中帶有不甘。

這世間并不是窮人的世間，是那些貴族士族的世間，他們的玩樂不都是建立在調戲窮人的基礎上么？你要是想從他那得到哪怕一絲好處，恐怕都要落得粉身碎骨不可。

老頭子擺了擺手，說道“狗蛋，我并沒怪你，你雖然懶惰了些，但是我知道你心地是好的，以后丫丫就交給你了，若是你有一口吃的，莫要忘了妹妹！你也該長大了！”

狗蛋頭埋的更低，點了點頭，語音有點哽咽，“我一定會照顧好妹妹的！”

老頭子也不知道狗蛋有沒有聽進去，他已經對這個世界無能為力，再也不能為這個兄妹遮風擋雨，他的日子也算到頭了。

“十三小兄弟，謝謝你！老頭子沒有什么能夠報答你，只希望來生可以報答你的恩情！”老頭子聲音更加的顫抖起來。

“二爺爺莫要說話了，對身體不好，”十三此時只能懊悔自己學醫(yī)不精，手中又無銀錢，連點基本的藥材都沒法買。

老頭子又咳嗽兩聲，說道，“我恐怕熬不過今夜，如果我死了，直接找一塊荒地給埋了罷！人啊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想我也解脫了！”

十三此時有點淚目，想起老頭救起他的義無反顧，想起他留他有落腳之地，這個恩情，恐怕他幾輩子都還不清！

十三守護在老頭身邊，丫丫實在哭的累了，昏沉沉的睡直到深夜，老頭再也承受不住，對十三低聲喊道，“十三，我怎么感覺好黑？”

十三知道老頭子可能已經不行了，安慰了一句，“天色本來就暗的厲害，不妨事，睡上一覺就好了。”

老頭子深呼了一口氣，身體里留存的最后一口氣從這個世間消失，身體逐漸變涼，離開這無情又有情的世界。

十三站了起來，深深的鞠了個躬，然后用草席把尸體包裹起來，口中喃喃道，“二爺爺，您走好！”

丫丫和狗蛋聽著聲音也被驚醒，丫丫最為悲痛，這個世界恐怕能夠讓她生存下去的人只有爺爺一個人，只有他才能讓自己感受到如同火一般的溫暖吧。

十三駝著尸體往外走去，他沒有棺材可以給老頭子送行，只有這一席破草席；他沒有紙錢燒給已經去了地府的老爺子，只有一抔黃土蓋老頭子的尸身；他更沒有一杯濁酒為老頭子餞行，只有南風隨心逝。

三人站立在一處高崗之上，十三用木頭做了一個墓碑，只寫到“丫丫爺爺之墓”。

他此時才從狗蛋的口中得知，老頭子并不是丫丫親爺爺，而是被他撿回來的。

老頭子從小無依無靠，靠著村子人救濟才活下來，也無田地，看著給東家放牛耕田為生，如今年老干不動活，年歲又不好，才來到靈宛城乞討謀生。

這狗蛋也是隨他從村子里出來的，他本身也有一身力氣，可惜得罪東家，一不做二不休，就出來討生活。

出來之后，他才發(fā)現大大小小力氣活都不會要他，一來有人比他做的好，做的快，工錢還少，二來這力氣活大多都是被買去奴仆干，哪會輪到他一個毛頭小子。

二人只能依靠乞討生活，三年前，他們在垃圾堆里撿到丫丫，丫丫那時候才3歲，連話都不怎么會說，全身長滿了蒼蠅，是老頭子把她撿回來的。

為此狗蛋沒少埋怨老頭子，都被老頭子用拐杖打了回來，他也只能作罷，好在丫丫也是乖巧可人，三人又分工明確，日子也在得過且過中快樂著。

十三沒想到，丫丫竟然不是老頭子的親身孫女，他還對丫丫如同親生骨肉一般，令人敬佩不已。

丫丫已經在墳前哭成一個淚人，她內心的悲痛恐怕已經如同洪水一般了吧！

十三站立良久，深深鞠了一躬。

弱小的丫丫已然哭暈過去，狗蛋直接把她背在背上，往原路走去，這姑涼還在狗蛋的背上喃喃自語，叫著爺爺的名字。

人已往去，但是生活還是要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