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像實驗中的小白鼠，無法選擇，只有接受……對不起，我忘記了以我現在喝過孟婆湯的身份，是記不得這樣高雅的比喻的。
“善。”
衡萊道了聲佛號，又繼續開始長篇大論：“施主，貧僧所參輪回禪，所修過去佛……所謂佛法云煙，入目都是空空蕩蕩，施主可要好好聽清楚了。”
“我都記得了，大和尚開始吧。”
衡萊講得深入淺出，許多地方都含糊其辭，只把經意講解出來卻不描繪其具體的曼妙，讓我云里霧里。但是聽完了以后對于輪回禪、過去佛，卻仍然有了具體的印象。不得不說，佛法如此，便是正理。
大和尚說，輪回是苦痛的延續，是生命得不到解脫的再次步入泥濘的工具，是推手，是黑暗中伺機而動的毒蛇……過去是名字，是從前來過的印記，是聽見別人叫出過去的名字時候會下意識回答的習慣。
大和尚說，輪回之境是無量天國，沒有生老病死。在輪回之境一切都是永恒的，在這里停留，執念過去，不入輪回，罪孽苦痛，皆不染身。這就是“超脫”的善。
……我大概，聽懂了吧？
“你是叫我不入輪回？可是，我有理由必須要進去……你只要告訴我怎么進去，下輩子是畜生是惡鬼，還是下地獄下油鍋，我都不在意！”
我抿著眉，有些慍怒。
我的心中悸動，是那種很久以前在奈何橋上想要趕緊過橋的悸動……隱隱約約，我記得我到輪回中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是什么呢？
總之，我要過橋，大和尚說什么都無法勸我。
“施主，輪回是苦，回頭是岸。”
衡萊眼眸微光閃爍，看著我：“施主，你必須要過去的理由是什么？”
“我……？”
說起來，喝了孟婆湯，除了這種無法言說的悸動外我還記得錘子！
“是妄念！”
衡萊大喝，打斷了我支支吾吾的言語，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人們靠著妄念投身輪回，又靠著妄念想要再走奈何橋……總對著下一次懷抱希望，可是為何不把這一世好生度過？此乃虛妄的念法！……陸千乘，拋棄妄念，你在此地修行億億年，未嘗沒有今后朗朗未來！”
陸千乘？
他在叫我什么？溫暖說，我的名字是我還沒有喝下孟婆湯時告訴她的，絕對不會有錯，那么這是誰的名字？
“腦袋，好疼……”
我抱著頭，蹲下身子蜷縮在一起，我無法再保護身后的溫暖……她真的叫溫暖嗎？我隱隱約約，腦海中響起來一個帶著哭腔，清麗干脆的女子聲音：“陸千乘，你我此后如同此帛，恩斷義絕！”
對，陸千乘！這個名字我很久很久以前就聽過，是在奈何橋上喝下孟婆湯以后，那個時候頭也很疼……那么這個聲音的主人又是誰？她在叫著誰？
聲音緩緩平息，散去。腦袋中的漿糊終于稍微平靜了一些，不算太疼。我松開手，茫然看向身后的溫暖，覺得她清麗的臉頰，瞧了這么多珠、盤、歲月，忽然就變得陌生了。
我看見……
溫暖直直盯著衡萊和尚，眸光寒冽、冷冷開口：“參輪回禪，修過去佛，好大的口氣！三界五道當中，你是誰？”
“……溫暖？你又是誰？”
她的眼眸很寒冷，又很溫暖，只是說話的口氣我不太喜歡……感覺上是變了個人，但具體哪里變化了我依靠現在的知識量又無法回答，可能，因為肚子里面沒貨，所以就只是單純感覺吧？
“陸施主真是健忘，居然連這位仙子都忘記了。她可不叫溫暖，雖然這個名字也不錯，但是要知道9102年前在東荒大澤……”
溫暖這么溫暖，居然不是溫暖嗎？
“果然是你！”
溫暖忽然大喝一聲，打斷了衡萊和尚的話，也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的頭又開始疼了，瞇著眼睛揪著五官，瞧見了眼前突然發生的神奇的一幕！五色海，在倒灌入蒼茫天空當中！
寂靜的輪回之境忽然，仿佛化身成為了受到莫大尊嚴挑釁的巨獸，不僅活過來了，而且怒火滔天！
一條一條水柱環繞，仿佛蛟龍怒吼著沖擊向衡萊和尚站立的位置，明明應該有很劇烈的聲響的，但是此時我的耳朵空空，什么都聽不見。眼神茫然看著這分明有著莫大沖擊力的畫面，卻覺得還是欠缺了點神韻，不夠完美。
“是光。”
我下意識吐出兩個字，伸出手，向身前一點……
再然后，無數的金色光束從衡萊和尚的原點位置向外炸開，照耀著五色海洋，奪目璀璨，浪漫無邊！同時，無聲無息當中，殺念也無邊。
“哈哈哈，陸千乘！這千萬年的棋盤，終究是你功虧一簣！你輸了，輸得功虧一簣！”
衡萊的聲音響起來，緊接著衡萊的身體在強光中被撕成碎片，剛才他在叫誰？
我的意識昏昏沉沉，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海水平靜，天空中仍然是霧蒙蒙的氤氳氣息，五色海再次恢復了陰森死寂。竹橋也不知所蹤，我漂浮在海洋上直直看著天空。
我好像，忘記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心中空空蕩蕩，沒有分量的靈魂輕飄飄的，連海水都能托著我直到天長地久，做這樣的亡魂也太沒有意思了。
“煙花尋，煙花尋！”
有人在叫我，是誰？
溫暖的臉映入了我的眼眸，她很焦急，臉上尤掛著淚水。阿夢身上也臟兮兮的，肚子癟癟的，里面的錢財那么多溫暖怎么舍得丟掉的？
“我找了你好久，我終于找到你了！”
她游過來，抱著我，淚水的冰涼是和海水不一樣的溫度：“我找了你好久好久，真的好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能找到你，真的太好了。”
“……那些錢……我都明白了。溫暖，你真好。”
溫暖把錢扔掉了，因為這樣會游泳更快，每天搜尋的面積會更多。
溫暖叫什么已經不重要了，她能帶給我溫暖。至于我是誰也不重要了，只要我現在還享受著這份溫暖，我就是煙花尋。衡萊說的輪回禪過去佛，那更不重要了，我只珍惜現在，珍惜漂流的這段時間中，蒼白天空從來不會出現的溫柔色彩。
“溫暖。”
我反手抱住溫暖，我說：“你要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縱然是一起做畜生，我也覺得心甘情愿……如果我們都做了惡鬼，那我就把你殺了然后我自殺，我們再來一次……如果我們下了地獄，下油鍋我舉著你，上刀山火海我仍然舉著你。”
我抹開溫暖臉上的淚痕：“從此以后，我再也不會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