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外的人影對屋內的情形一無所知，也沒有人敢去管，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蔣欣醒來時感覺頭痛欲裂，她有些記不清昨晚發生了什么，只覺得很渴，渴的要死。

她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了裝飾華美的屋頂，散落在地的酒瓶，和身邊的男人。

她的腦子一瞬間變成了空白，甚至希冀這只是一場夢。

四年前所發生的事再一次發生在她的身上，只是這次，是她的錯，她不該喝酒，不該留下，更不該來這里上班。

可是，只有這里，才有足夠的工資維持她們母子的生活。

她看向身旁的男人，堅毅的臉龐，濃密細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即使睡著也是一臉的不耐和冰冷。

她閉上眼，咬緊了嘴唇，忍住了拎起一個酒瓶砸死他的沖動，可是她還有兒子要照顧，沒有她，兒子也活不下去了。

失魂落魄的撿起地上的衣服，快速穿好，她一刻也不想留在這里。

“考慮下當我的情人。”

慵懶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蔣欣身子一僵，咬緊了嘴唇，嘴里彌漫了一股鐵銹味。

張騰好整以暇的看著背脊發硬的蔣欣，對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有些吃驚。

他饒有興味的看著蔣欣站起身，緊握的拳頭微微發抖，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包廂。

他盯著關上的門，瞇了瞇眼睛，沒來由的有些煩悶。

她居然拒絕了，呵，真是可笑，他想要的東西還從未失過手。

“嘩嘩…”

在眼淚流出來之前，她把臉浸在水池里，冰冷的水緩解了眼睛的灼熱，卻刺痛了傷口。

她多想一走了之，離開這個讓她厭惡傷心的地方，可是一想到醫院里那個孤單瘦弱的背影，她就告訴自己，忍一忍就好了，再忍一忍就好了，等湊夠了手術費用，她就可以帶著孩子離開這座城市，去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蔣欣，堅持住，除了你，童童沒有任何的依靠了，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再忍一忍，忍一忍……”

蒼白的燈光下，一個狼狽的女人盯著鏡子里的影子，不停地重復著，或許只有這樣，她才能夠有足夠的勇氣面對接下來的生活。

整理好衣著和情緒的蔣欣，一臉平靜的去找領班匯報工作，她本想解釋消失了一晚的原因，領班卻拍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長的將她從頭看到尾，帶著促狹的笑容說：“昨晚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她張了張口，想要解釋什么，可是她能解釋什么？一夜未歸是事實，恐怕領班早已知道昨晚的事，而作為服務員的她是應該去收拾那間包廂的，領班卻只字未提，恐怕是那個男人說了什么。

她只好沉默的點頭，轉身離開。

背后傳來領班和他人的竊竊私語，她聽不清具體的內容，卻能猜到那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話，她加快步子，來到換衣間，快速的換掉衣服，把制服裝起來，逃也似的離開了水夢年華。

初春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蔣欣卻感受不到溫暖。

醫院里忙忙碌碌，人來人往，一個小男孩坐在住院部門口的臺階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偶爾有上來搭話的，小男孩也只是抱膝坐著，一聲不吭，臉上有著不屬于孩童的平靜。

突然，他站起身，盯著遠處的公交車站，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想要跑過去，卻在剛跑了兩步后退了回去，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期盼的看著越來越近的身影。

蔣欣提著保溫飯盒，遠遠的就看到那個小小的人，也看到他來而又返的動作，不禁笑了起來。

她快步走過去，蹲在男孩身前，溫柔的摸摸他的臉，他的頭，語氣寵溺：“童童，你怎么又在外面站著呢，不是讓你在屋子里等著嗎？”

“媽媽，我好想你。”童童伸出雙手，輕輕的摟住蔣欣的脖子，小腦袋一蹭一蹭的，軟糯的童音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親他：“媽媽，今天工作辛苦了。”

蔣欣抱著兒子單薄的身體，眼淚差點忍不住流下來，她吸了吸鼻子，眨眨眼睛，將眼淚逼回去。

她親親他有些冰涼的臉頰，牽著他的手往病房走去，邊走邊說：“今天媽媽給你帶了你最喜歡吃的排骨哦，一定要多吃一點。”

“耶！”童童高興的喊：“媽媽最好了！”

“噓…”蔣欣溫柔的笑笑：“在醫院不可以這么大聲哦。”

童童吐吐舌頭，不好意思的笑了：“對不起，媽媽，看見你太激動了。”

聽到兒子的話，蔣欣差點又忍不住流淚，為了籌集手術費用，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工作，能夠陪伴童童的時間少而又少。

哪怕是現在這份高薪工作，她仍然不能在夜晚陪伴他入睡，而童童從不哭鬧，乖巧的讓人心疼。

一路說說笑笑的來到病房，蔣欣跟隔壁病床的大嫂打過招呼，將童童抱到床上，盛出一小碗湯，一口一口的喂著童童。

童童微瞇著眼睛，一臉滿足。

吃好了飯，蔣欣收拾著碗筷，童童則坐在窗外，一直不停的說著醫院里的趣事，像是護士姐姐給他糖啦，護士姐姐一天來看他好幾次啦，護士長把護士姐姐拉走啦等等，好像每天都過得多姿多彩。

隔壁的大嫂微微嘆息，既可憐童童，也可憐蔣欣，只有她知道童童在夜晚總是看著窗外發呆，也只有她知道陽光開朗的童童會在夜晚偷偷哭泣。

她真希望上天能開開眼，讓他們母子不要再受煎熬。

這樣想著，大嫂借故離開，留下蔣欣母子獨處。

在大嫂離開后，童童反而不說了，他拉著蔣欣的衣角，可憐巴巴的說：“媽媽，可以抱抱我嗎？”

軟糯的童音帶著一點試探，這讓蔣欣覺得心疼。她溫柔的抱住童童，撫摸著他的后背，輕柔的說：“當然可以啦，童童什么時候想要媽媽抱抱都可以哦，童童是媽媽的小寶貝，永遠都是媽媽的小寶貝。”

“嗯。”童童的臉埋在蔣欣的胸前，兩只小手緊緊的抓著衣服兩側，他有些貪婪的吸了吸媽媽身上的味道。

他知道，媽媽再待一會就要走了，媽媽要上班，已經很辛苦，自己不能太任性。

時光靜靜流淌，病房內很安靜，蔣欣輕柔的哼著一首童謠，童童仿佛睡著一般依偎在她懷里。

這個畫面寧靜而美好，讓人不忍心打破。

主治醫生站在門口已經好一會兒了，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等會兒再來，一轉身卻被面前的人嚇了一跳。

“啊！你什么時候來的？”主治醫生拍拍胸口，幸好是白天，不然會被嚇死。

小護士吐吐舌頭，調皮的擠擠眼睛：“您在這干嘛呢，怎么不進去呢？”

聽到小護士這么一說，主治醫生才急忙的去捂小護士的嘴，但是已經晚了。

蔣欣拉開房門，微笑著看著主治醫生，客氣的問道：“是要例行檢查嗎？請進來。”

主治醫生給小護士使眼色，小護士回了個我明白的眼神，對蔣欣笑笑，進了屋子，對著童童說：“好香的味道，童童吃什么好東西啦？”

童童軟糯的聲音傳來，“媽媽做的排骨湯哦，很好喝噠。”

蔣欣關上門，看著主治醫生，深吸了口氣，維持著笑容說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