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說，劉莉是因為，家里和鄰居的一點矛盾，沒想到對方竟然投毒。

前幾天，她們還商量著去哪里，還看得見的那個圓圓臉蛋的開朗女孩，就這么消失了。

哭著哭著，穆沐媽媽已經送走了鄰居，過來看到穆沐正趴在桌子上哭。

“沐沐，怎么了？”

媽媽擔憂的問，穆沐抬起頭，滿臉眼淚。

“媽，莉莉走了......”

她走了，從此只能留在記憶里，雖然只陪伴兩年，但是你知不知道，這兩年，有你，才多了很多快樂。

像弟弟一樣。

想弟弟，如果他一直在就好了，自己就不會是現在的樣子，不會變得這么敏感脆弱，不用每天都做夢。她不知道別人的夜晚是什么樣的，她只知道她的夢里，從來都是在尋找，滿是焦急，都是危險，從沒有一個好結局的醒來。

穆沐媽媽馬上抱住她，爺爺走的時候，她沒有哭，但是她從不表現出對誰的恨。

她感覺不到這個孩子，對家人的愛恨，像個外人。

或許只有自己知道，恨的，是自己。

哭到睡著，晚上九點多才醒來，先聞到了媽媽做的飯香，都是她喜歡吃的，但是沒胃口，又怕媽媽擔心，吃了兩個荷包蛋。

“明天媽媽帶你去莉莉家，你睡著的時候，我問小雪了，她明天去，不難過了。”

媽媽的聲音很溫柔，穆沐點點頭。

但是這一宿，根本沒人睡得著。

十點多，是時遷的電話，他看到了張雪發的信息，已經問過，張岳洋、楚萌萌他們都會去。

還記得，高考前，他們保存每個人的聯系方式，是為了成績下來，填報志愿的時候一起商量，沒想到，第一次全員聯系，是因為這件事。

穆沐嗯了一聲，現在的她什么都不想說，縮在被窩里，熱也不想透氣。

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喜歡這密閉的環境，喜歡這不舒服的感覺，但是這感覺，比小時候聽到的那些話，讓人舒服。

小時候，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不知道離別有多痛苦。

還記得那年夏天傍晚，家還在老宅子，中午下的大暴雨，持續到天擦黑，也沒有要停的意思，幾里外的河壩決堤了，瞬間席卷了田地農宅。

不過還好的是，以前夏天有多過這樣的情況，許多人家都墊高了宅地，穆沐看著院子里的水，正是農忙的時候，媽媽還沒回來。

弟弟哭了，她跑回去抱起他，有點重，就推來了嬰兒車，弟弟還不到兩歲，爬不上去，兩人一個推、一個撅著屁股爬，弟弟最后蹲在車上。

弟弟要媽媽，她推著小車，想先去鄰居家問問。

但是到大門外，才看到水有些急，渾濁的土褐色泥水，流向了深深的河溝，穆沐雙手抓著小車，希望它可以幫自己保持平衡，但是腳下沉積的泥土雜物，讓她沒走幾步，就滑倒了。

倒的時候，她松了手，從頭到腳的泥水和臟東西，弟弟扒在小車上，還在笑，臉上還是沒干的淚。

爬起來，要抓小車，才發現，弟弟正在慢慢離她遠去。

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一股水，穆沐趕快大踏步過去，抓住了小車，但是這次，是連人帶車都倒在了水里。

害怕，著急，她一直在喊弟弟，小車飄了起來，隨水打著旋，到了水深處，她雙手在水里摸著，明明是才到她腰的水，就是摸不著弟弟。

鄰居住的都不遠，但是好像都沒人，她隱約想起來，大人都去田里了，像他們這種只留孩子在家的，也不是一戶，而且門不會鎖上，最多掛上鎖頭，擔心孩子在家有事，鄰居想幫忙也進不來。

一邊喊弟弟，一邊喊媽媽，當時只希望，有個人能回答一下自己，而不是漸冷的雨打在身上，腳下的泥土從腳趾間滑過。

終于有人回來路過，丟了手里東西，把泡在水里的穆沐拎了出來，聽她哭喊，又去找她弟弟。

穆沐找不到弟弟也是有原因的，她摸不清道路的界限，她剛才雙腳陷在泥里，才沒被沖走，而弟弟，歪倒在水里以后，順水滑到了深處。

又有別人回來了，有人去田間喊了媽媽，她回來了，看看穆沐，把她抱回屋里，鄰居一個姐姐給穆沐熱水洗澡換衣服，然后她就睡著了。

第二天，她就去了外婆家，媽媽說弟弟生病了，照顧不來他們兩個。沒幾天，從親戚嘴里聽到，爸爸回來了，她想回家，外婆說家里水大，不能回去。

有一天，外婆帶著她一個人玩了一天，以前都是讓她去親戚鄰居家找小孩玩，那些天沒有。常來的親戚也沒來，不過外婆家附近，有許多她喜歡玩的地方。

她玩了很久，以為過幾天，爸媽就會來接她了，但是一等，就是兩年，以前媽媽說，附近幼兒園建好了，讓她去，但是沒有兌現。

現在她應該讀小學了。

七八歲的時候，她才讀懂了，有些大人看她的目光，是為什么，有些話，只聽到一星半點兒，但知道了。

弟弟溺水沒了，是因為她。

別人說的可惜，是可惜了那個可愛聰明的小男孩。

別人說的懂事，是她再怎么做，都不可能做到的。

搬家以后，老宅再也沒有那么大的雨水了。

但是爸媽一直以為，她忘記了，因為那時候她不滿四歲，馬上就送到了外婆家，小孩子的記憶，應該沒有那么深刻。

而且再也沒人提過那件事，弟弟的照片都被媽媽藏在一個盒子里，盒子放在帶鎖的抽屜中。

她看過，偷偷的。

她覺得自己欠爸媽一個兒子，但是不知道怎么開口，自己看到以前的東西，會想起弟弟，爸媽也會。但是他們總表現的什么事都沒有，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睡不著，不開燈站在窗下，聽到過媽媽的哭聲。

但媽媽說，她是因為爺爺奶奶的事生氣了。

她從親戚總說一半的話里聽到過，那天，奶奶在家，他們之間，只有一百米的距離，她在路上哭的撕心裂肺，奶奶沒出來看一眼。

所以爺爺過世的時候，爸媽去了一次，就沒再回過老宅子。

其實那距離他們現在住的鎮子，只有十幾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