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后……

“可憐哥哥——”陸夜驚醒。頭上滲出了汗珠，蓋在身上的被子也掉在了地上。

看護的婢女推開門，撿起被子后急忙查看公主。“奴婢聽見公主大叫一聲，可是哪里不舒服？”

此時的陸夜已然長成一副碧水無暇地出挑樣子，紫色的眸子看著窗邊忽明忽暗的燭影，問向身旁的婢女“余鹿可來了？”

婢女侍候陸夜穿好衣服，回道，“來了，正和城主在涼亭里品茶呢。”

最近幾百年陸夜過的極為悠閑——陸行舟一直親自教她，后來發現實在沒什么可以教的了，便給陸夜放了一個忒長的假。

這個假，實在是悠閑……

梳洗過后陸夜乘船去了陸行舟臥房后的六角亭。

三人沉默了許久。

余鹿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習字的陸行舟，對趴在他腿上吃芙蓉糕的陸夜打了個眼示。

陸夜沉沉的向上掃一眼陸行舟，隨即對余鹿道，“我知道的事，兄長一定知道，防不了的。”

余鹿深重的點了點頭，思索了許久。“那日我喝醉了酒，無意打翻了集姻薄。”

陸夜愣了愣，“誰的？”

陸行舟眼都沒抬，“她既然第一個找你，你說會是誰的？”

余鹿遞給陸夜一個確定的眼神，苦笑道，“你是其中一個。”

陸夜將手上的芙蓉糕扔到陸行舟的字帖上，陸行舟的筆頓了一下，淡淡把芙蓉糕拂到別處。

陸夜正身道，“我外出游歷時拜了解憂亭的唐子午做師父，或許可以問問他。”起身，“最近幾天我有任務，永夜城又臨近圓月節，可能晚些才能幫到你。”

三日后，圓月節。

街上各家各戶在屋檐掛上了不同樣式的花燈，小孩在零零散散的攤子前不肯走。

陸夜在煙花下穿梭，和其他偽裝成百姓的永夜軍碰了個面。

正準備去看一會煙花，忽然有一個永夜兵向她做手勢。

陸夜穿過露天的戲班子，到達兵所處的茶館內。

她與永夜兵相互面坐，叫了杯茶。永夜兵壓低聲音，微微欠身，“實況所迫，禮數不周，請公主恕罪。”

陸夜謹慎地環顧四周，“不必多禮，有什么發現？”

永夜兵神色凝聚，指向陸夜身后桌的赤衣女子。“小鬼族。”

“小鬼族？”陸夜愣了愣，抿一口茶，往身后尋去。確是一個偽裝后的小鬼族。

“公主？”永夜兵往前探了探身，比了一個抹脖的動作，“用不用屬下……”

“不用。”陸夜暗深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緒，“來者是客。”起身，“如果兄長問起，你就說……本公主走眼了。”

陸夜走到赤衣女子對面坐下，陪笑道，“公主可是城外人？”

赤衣女子的睫毛顫了一瞬，回道，“永夜城不準外人私自入內，我怎么會是城外人呢？”

陸夜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將身上名喚嗜血的劍放在桌上，問道“你可認得這劍？”

女子臉色沉了幾分，還是咬著牙道“不識，但確實把好劍。”

“你可知我是誰？”陸夜自問自答，“永夜城，陸夜公主。”

女子終是沒繃住，慌張的起身行了個禮。“公主息怒，小女莫羽來自小鬼族。偷偷潛入永夜城是有緣故的……”

陸夜毫不客氣地打斷“什么？”

爆竹聲蓋過茶館內嘈雜的聲音，陸夜眼中閃過一絲驚奇。莫羽所有話語皆被掩蓋下去，最后只聽得‘宮梓’二字。

爆竹聲很快湮滅，但圓月節的熱度卻愈來愈大。直至第二日還有人在玩花燈。

陸夜因此尋崗整整一夜。

好容易完成任務小歇一會兒，陸行舟卻派人來傳喚。

陸夜揉了揉太陽穴，心道陸行舟恐怕不是她的親哥哥，親哥哥哪里有這般折騰人的？

踏進永夜城主殿，陸夜敏銳的感覺氣氛有些壓抑。坐在上方的陸行舟不清不重地看了她一眼，扔給她一條遮眼白綾。

陸夜低頭看著手中的白綾，她心中閃過扔了它念頭，但是被陸行舟養大，實屬沒這個膽子。

“帶上。”陸夜照做。

眼前驟然陷入黑暗，背上吃痛，踉蹌著跪下了。

陸夜知道自己又惹到陸行舟了，可做了什么事惹到他，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陸行舟帶著挑釁的聲音傳入陸夜的漿糊腦中。“你不是要做做個瞎子嗎？”

“我何時……”眼前一片黑的陸夜把口中的話咽了下去。猛然想起大概是包庇小鬼族的事敗露了，想來那個永夜兵背上一定多了不少的鞭痕。

陸行舟瞪了她一眼。陸夜就算看不到也能想象到陸行舟此時的表情。

她哥哥雖然是個男人，但卻比女子還要好看。陸夜曾在話本子上看過些長的好看的男人，基本都是一些書生模樣。

陸行舟則不同，手上因為長年持劍磨出了繭子，有著征戰萬年的殺伐果斷之氣。自是和那些整日念之乎者也的小白臉不同。

因此陸行舟就算是瞪人，也是風范和氣質并存。

背上又挨上幾板子，陸夜忍著痛，滿頭大汗。

她怕疼，陸行舟一直都知道。

小時候，陸夜最喜歡兔子燈。長大后沒人給她買過了。

陸行舟扯開陸夜的白綾，眼周掛了一堆水珠。一眼看到他手中還拿著個兔子燈。

又是不輕不重的一句，“疼了？”遞給陸夜兔子燈，“疼了就好好交代，”著重提示，“昨晚小鬼族的事。”

陸夜抱著兔子燈，臉上浮上一層許久未見的笑意，聲音卻很平靜。“兄長說的是何事？陸夜不知。”

陸夜看見陸行舟的神情變了變，他生氣了。生氣又如何？他生過的氣還少嗎？

陸行舟一聲不吭地走出殿外，陸夜望著他的背影有些委屈，惹了半天的眼淚全都泄出來了。猛地從地上站起，捏著兔子燈的手重了幾分。

她沖著他大喊，“你作為哥哥為什么不能縱容我一下，一下也做不到嗎？”

陸行舟的背影晃了晃。走了幾步，停下，回頭，“做的到，妹妹。”

陸夜腦中翁一聲響過，竟然笑了，她不知道是不是開心的表情了。

“他這人，固執卻又知曉變通是什么物件，簡直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