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皎月懸在高空。風靜靜地吹，從很遠很遠處黎明的邊緣吹來。

玄機山上的那個白衣血瞳的少女坐在虛空鏡前，偷窺著世間隱藏的秘密，所有的一切都逃不過她的雙眼。

世間萬物，人間八苦，在她眼里都是過眼云煙。雖然用著逆轉未來的能力，她卻從不插手紛雜世事。興許高興了，便滿足一下來尋她并通過關卡的妖或人。無趣時便如現在，半夜不睡，爬起來看看那小家伙到底如何選擇。

樓閣的門被推開一道縫，荊小暖輕輕走了出來。濯燁園的夜晚并不是一片漆黑，灼灼燭光，皎皎月光足以照明這座偌大的古宅。荊小暖穿過重重回廊，路過花園小徑，這一切對于她來說已經非常熟悉。最后，她直徑向大門走去。

皎月之下，一個孤獨的身影立于樓閣頂端，望著那遠去的身影。冷風吹起他披散的墨發，橘紅的衣袂飄飛掀卷，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是一副風景畫。

一雙瞳眸如同浸了血般，透著偏執的氣息，在夜晚中微微泛光。平時里那溫文爾雅的臉龐此時只剩下冷峻，染上死寂而從未有過的情緒。

“你，要不去阻止？”氤艾被煜瞳周圍散發的壓抑氣息嚇得整個魂魄都有些顫抖。

它剛剛正睡的熟，誰知道煜瞳半夜突然睜開眼睛就朝外面走去，來到屋頂時就和他看見這一幕。于是煜瞳瞬間就變了氣場，仿佛回到了百年前凜瞳失去雙瞳，默不作聲搬出濯燁園那一瞬間。

那一瞬間，煜瞳也是這樣一句話不說，沉默地看著凜瞳離開。

煜瞳沒說話，目光幽幽而熾烈地凝在那個身影上。分明已經下意識地踏出一步，卻立即收回腳步。雙手握的緊緊的，眼睛一眨不眨，呼吸也放緩，似乎害怕漏下一點沒看到的畫面或聽到的聲音。

荊小暖每一步似乎不是踏在地上，而是踏在他的心里。每一個細微的動作他看的清清楚楚?；蛟S也正是因此，每一秒對煜瞳來說都是煎熬。

荊小暖站在門前猶豫許久，最后還是打開了門，走了出去。而樓以奢也在荊小暖打開門的那瞬間出現濯燁園門外。

他一身華貴黑袍負手站在不遠處，冷峻的臉龐在月光下陰影分明，深邃眸子微微瞇起，嘴角輕抿著，似乎有些愉悅。

荊小暖低著頭，雙手交叉不安地放在胸口，慢慢朝樓以奢的方向移動。不知為什么，總是有種不安的感覺，從走出房門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倏地，她停下腳步。

“我不能……”

寂靜的夜晚，荊小暖這一聲聲音雖然輕小但是卻無比清晰。樓以奢深邃瞳眸中依舊波瀾不驚，沉默地看著荊小暖，似乎對她的拒絕沒感到意外。

“我不能，”荊小暖再次說這句話時聲音大了些，暗含著糾結情緒，“的確，我很想回去，但是……”

“但是，我不能丟下他?！鼻G小暖抬頭看向樓以奢的同時向后退了幾步，突然轉過身往回跑。

樓以奢沉默地看著這一幕，沒阻止。他的臉上依舊那副千年不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荊小暖跑回濯燁園后把門關緊，而后感覺自己整個人從身后被抱住，落入一個寬厚的懷抱。有幾縷發絲落在自己臉頰旁，鼻尖傳來淡淡特殊的味道——是煜瞳。

時間仿佛瞬間靜止，羈絆或許都如此一般形成，而后成為此生都逃不開的命運?；蛟S誰也沒注意到，對方是怎樣入侵自己的世界，又悄悄占據那致命位置的。

看到這樣的場景，還在閣樓頂方沒反應過來的氤艾此時松了口氣，然后一臉看戲的表情看著底下的一幕，腦子里想著以后他們會怎么怎么在一起。

從胸膛傳來的溫度暖暖的，荊小暖被抱得有些害羞，于是試圖掙扎了一下，但那抱住她的手臂卻收得更緊了些。那力度大小剛剛好，既不能夠讓她再度掙扎亂動，也沒有箍的她感到難受。

“別動，我就再抱一小會兒，一小會兒就行……”

荊小暖看不見煜瞳的表情，但是從他略微顫抖沙啞的聲音可以聽出來，他似乎情緒有些不對勁。其實他早就知道自己跑出去見樓以奢了吧？或許，他已經看清了全部過程。

一段深沉的沉默后，煜瞳緩緩開口。

“我很高興，你沒離開……你知道嗎？當初我哥哥就是半夜不打招呼就離開的……”

記憶回溯到過去，濯燁園里燈火如同現在一般明亮，夜里風輕輕的，撫動桃花的花瓣雨簌簌掉落。

煜瞳只穿了件褻衣赤著腳就氣喘吁吁地跑了出來——半夜他發現哥哥不見了，而這種遲來的發現還是源自他的第六感。他沒有凜瞳的感知能力，在天賦這上面他差太多。

凜瞳正好走到濯燁園的門口，什么也沒有帶，只是穿著整齊，云霧綃的絲帶遮住他以往蠱惑人心的雙眸。他知道煜瞳就站在他身后看著他，而他依舊走了出去。

并且，再也沒有回來，從此定居于森林深處山崖瀑布邊，筑成一宅，提名為“玉落園”。

……

“……我不想阻止你，我想給你自己做這次選擇。”

荊小暖默默聽著煜瞳傾訴著這一切，有些慶幸自己在這個選擇中選擇了煜瞳，而不是樓以奢——雖然有希望讓他帶自己離開這里，但是，這些天，煜瞳幫助自己很多，不是嗎？

感覺到腰間的力量消失，煜瞳松開了自己，荊小暖正要轉過身，又被煜瞳出聲阻止，聲音依舊那樣沙啞低沉，“不要，你先別轉過身……我不想讓你看到現在的我……”

荊小暖聽了，保持背對煜瞳的姿勢不動，問道，“為什么？為什么不讓我看見現在的你？”

“……”沉默片刻后，煜瞳的聲音變溫和了些，“因為，我想在你面前有著最美好的形象，不管發生了什么，都可以在你的記憶中是個美好的存在?！?/p>

話音剛落的那瞬間，荊小暖忍不住轉過頭，看向那個于最初不經意相識的少年。落花飛的好美，他一身橘紅的長袍燁燁，與這萬千燭光融為一色，就像當初自己進入濯燁園的場景一樣。但是，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想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