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中午睡了個長覺，醒來下午三點多，她躺在床上看窗外的藍天白云，發覺這一天過得真是漫長。

拿起手機，看到有兩條未讀信息。

老爸藍賀礪：閨女~夫家入住還好哇？

阿池：靜靜看著你的表情。

藍天手起字落，分別回了信息。

“還行~人都挺好，相處不累~”

“午覺剛醒，有點賓至如歸的小感覺?！?/p>

藍天在床上伸了個大懶腰，爬起來走到窗前活動筋骨，一眼就看到負責園林維護的五爺正拖著長長的水管給樹木花草澆水，管家虞叔站庭院大門口簽收快遞。

藍天走到朝西的窗戶前，看見負責餐食的五嬸坐在小馬扎上整理晚上的食材。再遠一點，負責衛生的盧姨在清掃后院的石頭小路。

看著大家忙碌的樣子，藍天想起兩句話：“春和景明”，“時不我待”。

于是乎打起精神走進衣帽間，換了一套藍色暈染的運動裝。

藍天先做了幾個拉伸動作，隨后做了幾組高抬腿、跳繩、開合跳和深蹲。

……

同一時間的地下一層，晴空正在跑步機上跑步。他換了一身白凈無暇的運動裝，腦袋上戴著白色的運動發帶，發帶上繡著卡通展翅的小黃雞。

跑步機上的數據顯示晴空已經跑了30分鐘6公里，看情形，他還要再跑一會兒。

……

藍天從房間出來，繞著環形主樓梯一路下樓到一層，穿過長廊，跟虞叔他們打了個招呼，繞到樓側的車庫小屋。

車庫一共有四個停車位，晴遠一家非常尊重藍天，特意給她留了一個車位。剩下三個車位上分別是：晴空的天藍色雙門跑車、一輛低調奢華的深灰色轎車和一輛供虞叔他們辦事用的白色家用SUV。晴遠和樂玉珍有專職的司機和配車，所以那輛深灰色的轎車在家里備用，以應工作和生活上的不時之需。

藍天打開小白車的后備箱，取出一個折疊小水桶和一塊抹布。

車庫外有一個洗手池，藍天把水桶接滿水，又把抹布洗干凈，拎著小桶屁顛屁顛來到小白車前，擼起袖子開始擦車。

藍天先從車頭開始，用抹布先擦一遍車漆身，然后把抹布放進水桶里洗洗，特意關注抹布上有沒有遺留小顆粒，防止把車漆刮花；又用抹布擦一遍車漆身，再洗洗抹布；再然后擦床頭燈、車前臉和車前窗。

接下來，是擦車兩側、車尾和車頂。擦車頂的時候，藍天把車門打開，踩著車邊，站得高擦得全。

一遍擦完，藍天拎著小桶出去，在洗手池那邊把抹布洗干凈，又重新打了一桶干凈的水，屁顛的拎進車庫，又吭哧吭哧擦了第二遍。

原本也不臟的小白此時煥然一新，藍天搓搓手表示很滿意，然鵝，她的視線很快飄到一旁的三輛車上，她撓了撓腦袋……

……

微信提示音響起，“1號院憨憨群”里發來一張照片，照片里穿著藍色暈染運動套裝的藍天正賊認真的在擦小白車旁邊的藍色跑車。不一會兒，又發來兩張照片：藍天在鉚足勁擦深灰色轎車；藍天的頭發絲被汗水沾在臉上，努力擦白色SUV。照片里還能看出，三輛車藍天用了不同的抹布，也是有心。

憨憨群里共有四位成員，虞叔、五嬸、盧姨和五爺。

照片是虞叔發的，視角都是偷拍的角度，他還特意附上一句話。

“咳，雖然偷拍不禮貌，然鵝實在是太驚訝……田螺姑娘這是？”

五嬸發了個瞪大眼驚訝的表情：“太勤快了吧！”

盧姨不愧是搞衛生的能手，一眼就看出關鍵：“擦每輛車都用不同顏色的抹布，看上去都是新的，質量不錯，有心，很有心?！?/p>

五爺用手放大、縮小，再放大、再縮小這三張照片，中肯地評價一句：“小姑娘很愛車，你看旁邊那小水桶，講究，這絕對是擦車老手?！?/p>

……

藍天在水池邊把四塊抹布洗干凈、搭在墻上凸起的窄臺上曬，把折疊小水桶洗干凈、擦干凈，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小白車屁股后，打開后備箱，把水桶放進去，然后張開手臂，大大地施展筋骨，心里琢磨：運動量太大，要多鍛煉才行……

“咳——”

晴空特意先出個聲，但還是把藍天嚇得一個激靈。

晴空用手指摸了一把小白和小藍跑車，抬起一看，果然不沾一塵：“擦車呢？還雨露均沾？我替小藍、小灰、小胖白謝謝你?！?/p>

小藍？小藍？小藍？藍天被小跑車的名字困住，一時沒走出來。

晴空瞄了一眼藍天，又瞄了一眼小藍跑車，表現出有點兒為難的樣子：“巧了，它一直叫小藍，你不會介意的吧？”

大家都會有點介意吧？不過那個“小胖白”，挺可愛，挺給小白車面子……

藍天“呵呵”一笑：“一家人?！?/p>

“嗯嗯，一家人?！鼻缈仗匾庵貜驼f一遍。

藍天決定換個話題，上下打量一番晴空：“你這是，運動完？還是運動進行時？”

這個問題問得好。

時間倒回五分鐘前，剛下跑步機沒多久的晴空氣喘吁吁地坐在器械上鍛煉腿部肌肉線條，手機“滴滴滴”響了三聲，點開一看，是虞叔悄默默發來藍天的那三張照片和一個“我看著你，你意會”的狗頭表情。

看著那三張照片，晴空想起一件事，他點擊返回微信的主界面，往下翻到岳父大人藍賀礪的聊天窗口，點開翻了翻，很快找到那段相關的話。

藍賀礪說，小藍比較愛車，又有點潔癖，沒事喜歡自己洗個車、擦個車什么，如果車跟家里別的車停在一起，可能順便都給擦了，要是遇到這種情況，別介意哈。

晴空點回和虞叔的聊天窗口，回了捂嘴笑的表情，然后發了句：“聽說她是這樣的，喜歡車吧。”

雖然話說得很淡定，但晴空還是按捺不住去現場觀望的好奇心，琢磨了也就五秒鐘吧，起身，走出玻璃門，穿過下沉式小花園，順著上行臺階直接走到車庫外，收起手機，放輕腳步輕輕走進去。

晴空的目光飄向藍天，發現藍天還在仰頭看著他的眼睛，等他的回答。

“結束了，大半吧?！?/p>

晴空也上下打量一番藍天：“你這是，特意為擦車換的衣服？”

藍天聽出晴空在逗她，特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著裝，有點認真、有點思索地說：“下次穿個連體衣，汽修師傅那種，阿，肩膀上再繡只展翅撲嗒的小黃雞?！?/p>

晴空差點被逗笑，他抬手摸了摸腦門上繡著展翅小黃雞的運動發帶：“原來你這么認可這只小黃雞?！?/p>

藍天抬眼看向晴空發帶上的展翅小黃雞：“這是你設計的？”

“嗯?！?/p>

“有點調皮，有點活潑，有點倔強。”藍天評價說。

“還有點可愛吧？”晴空眨了眨眼。

藍天做出思考的神情，“啪”的一聲把小白車的后備廂車蓋放下。

“有那么一點。”

晴空比較滿意藍天的回答。

藍天朝車庫小屋外走去，想起有些感慨生來就是為了表達出來，于是停下腳步，回頭沖晴空說：“對了，以前聽說，長得帥、身材好的人穿白色衣服好看，今天一看，果然?！?/p>

這一次，晴空沒能忍住，笑了出來。

晴空站在原地，看著藍天走出車庫小屋，看著她走出視線，抬腳也走出車庫小屋。

晴空快走幾步，趕上走向前院的藍天：“我要去小區里走一圈，去嗎？”

藍天抬頭看向晴空，眼睛溢出笑：“和白衣帥哥一起，為什么不呢？”

晴空覺得，藍天真是太會說話。

……

微信提示音響起，“1號院憨憨群”里又發來一張照片，照片里翩翩白衣少年晴空和藍衣飄飄少女藍天肩并肩走出家門。

發照片的依然是虞叔，他配了一個“靜靜看著你”的表情。

盧姨先冒泡，跟了一個“意味深長微笑”的表情。

五嬸評價一句：“開頭不錯！”

五爺一如既往的中肯地評價：“持續關注?！?/p>

五爺放下伸長手舉著的手機，戴上脖子上掛的老花鏡，拿起園藝剪刀繼續修剪院墻上攀爬的薔薇枝葉。

被擱在墻臺上的手機里，正外放王俊凱的歌《滿城花開》：

誰難舍一段塵緣落下詩句千行

誰望穿隔岸燈火欲將心事輕藏

怎料想轉眼間月季濃夜初妝

姹紫嫣紅竟把世間美好都綻放

……

黃浦江邊的晴川集團大樓的頂層辦公室里，晴遠和樂玉珍也在看虞叔發來的晴空和藍天的照片。

樂玉珍嘴角微笑，沒有評價。

晴遠長長舒了一口氣，放下手機：“小藍是藍氏家族的后人，藍賀礪也跟我提過她在工作上的兜兜轉轉?！?/p>

樂玉珍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藍氏的人從小耳濡目染城市規劃設計，小藍的媽媽是我的大學同學，她雖然本身不是藍氏，卻是行內的優秀人才。小藍學的也是城市規劃設計，成績非常好，如果不是那個‘沿海岸線城市規劃項目’，可能她也會在這個領域有一番作為?！?/p>

“嗯。那是三年前的一個特大級別的項目，主旨是通過區域規劃，把沿海的幾個城市串聯起來，促進經濟聯動發展。我們晴川集團在最后競標時落選。我后來了解過，除了規劃海岸工業制造區、航運企業區和貿易區，小藍提交的設計中，提出建設一條沿海邊、小汽車為主的跨城市觀光公路，并在沿途分列住宅區域，以提高海岸的自然風景利用率，通過提高居住舒適度來達到：吸引重視居住環境的高層次人才當地落戶和就業；以自然風光帶動旅游打卡，繼而帶動旅游類消費；通過大區域整體的綠色規劃，把傳統偏工業風的經濟制造區打造成宜居生態區，等等?！?/p>

樂玉珍嘆了口氣：“可惜了，這個自然生態的最大化利用和宜居生態圈的想法在當時來看，還是太過大膽和前衛。一條跨城市的沿海岸線公路的成本太高，配套的綠化成本也不菲，沿海城市的土地那么值錢，不會有那么多人相信只要居住地的生態好，就能吸引高層次的人才；也不相信這些吸引來的人才所創造的價值，就能超過各個經濟制造區的產出價值?！?/p>

晴遠搖搖頭，說：“但三年過去，科技發展、辦公地點的不再受限和大城市生活成本的增加等等，讓城市的中心分散開、讓小城市為大城市分流成為一種趨勢。在這種趨勢下，有一個便捷、舒適的生活社區，有一個綠化好、空氣清新的居住環境都會成為居民考慮的方向，尤其是那些可以遠程辦公的高技術人才?！?/p>

“所以，你想讓小藍重新回到城市規劃？”樂玉珍聽出晴遠的意思，問道。

“小藍的專業能力適合城市規劃，而且她離開城市規劃的三年里，并沒有找到能再次激發她長期熱愛的工作。城市規劃是晴川集團未來的重要領域，我想，這也是咱們兒子選她的原因?！?/p>

“就像藍賀礪身為藍氏后人，卻偏愛武道，但為了藍氏城市規劃的延續，選擇熱愛并擅長城市規劃的常婉茹，那樣？”

“是的，大家族的孩子們都很清醒，他們知道延續傳承的重要?！?/p>

……

小區里有一條人造的小河，河邊有觀景臺和亭子。

晴空和藍天已經繞小區走了大半，他們走到觀景臺上，觀觀景和休息休息。

河兩邊是綠柳小樹，枝條伴春風輕舞，鳥鳴隨鳥兒起落忽近忽遠。一只黑色的小鴨子悠哉悠哉地雙腳撲水玩，眼尖看到一條游魚，立馬頭一低，鉆入水深處。

“三年前那個‘沿海岸線城市規劃項目’，我聽說了。”晴空忽然開口說道。

乍一聽，藍天以為聽錯，仔細回想晴空這句話，突然腦子里“炸”了一下。這種感覺，有點像南京的古城臺上，大學導師喬睿突然出現，時隔三年說出對她打擊巨大的那件事時，她的心境。

藍天的呼吸開始變得沉重，她沒有立即回應，她在等，等晴空下面的話。

晴空一直關注藍天的反應，看到藍天凝重的表情，他的內心也逐漸凝重，但他想相信自己的眼光。

“我爺爺白手起家，創建晴川地產；我爸爸從小刻苦讀書，從沒敢荒廢一天的時間，幾經嘗試，把晴川的地產生意擴大，成為住宅商業樓建設、工程建設和酒店管理三線發展的晴川集團。無論是今后和未來，地產項目的開發、旅游項目的開發和城市基建項目的開發，都離不開城市規劃設計的指導?！?/p>

“《孟子》里面有句話，‘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意思是一個品行高尚、能力出眾的君子，辛辛苦苦成就了事業，而留給后代的恩惠福祿，經過幾代人就消耗殆盡了。這句話，也就是俗語說的‘富不過三代’?！?/p>

“但其實，‘富不過三代’并不是一個絕對的準則。守業之所以比創業難，是因為沒經歷過創業的艱難，不會那么珍惜已有的財富，也不具有被千錘百煉的意志力。只要能持續培養出優秀的人才，家族企業就可以破解這個三代準則。我想，你們藍氏家族的專業地位延續近千年，也是這個原因?！?/p>

晴空的話就說到這里，因為還有話常說：人情留一線，日后好相見；話留三分不點透，才有余情可談。但他也有些心慌，害怕今后的相處，會不會從此變得有隔閡。

聽到這里，藍天的情緒早已平靜下來。

晴空的意思，她聽明白了：晴空就像是另一個藍賀礪，有自己熱愛并且需要全心投入的職業，但身為繼承人，家族的責任不能不顧、基業的延續發展不能停滯，所以，他們需要為家族企業、為下一代選擇合適的另一半。

而關于城市規劃、關于她的職業方向，藍天從三年前放棄的那天起就沒有停止思考。有人說，放棄比堅持容易，但其實放棄最難，因為一旦選擇放棄，就意味著放棄了對未來的期望，也放棄了過去的執著，在今后的日子里，雖然不至于心如死灰，但也平靜的難以激起漣漪。更重要的是，經過三年的職業摸索，藍天更加清楚的知道內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晴空給了她一個直面內心的機會，他也直白的告訴她選擇她的原因。

有時候，當有個機會在你的面前，但你還沒準備好，你會選擇要，還是不要？

有時候，如果有人因為別的原因，而選擇你，你會內心排斥、失望難過，還是坦然接受？

藍天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她最大的與眾不同，就在于不會給自己徒加限制，她愿意接受并直面當下不完美的自己。

其實，有時候沒有必要那么想不通。因為人與人的緣分，人與工作的緣分，就是因為一些原因的存在而開啟。至于能不能延續這段緣分，如何延續，主動權還是在自己手里。心態好，樂觀點，生活自然會好。

一旦想明白，就會釋然，再無凝重。藍天低頭笑了，她抬起頭，眼神中帶了一點慵懶，卻很明朗：“謝謝你，選擇我?！?/p>

看著藍天的眼睛，耳中回響她的回答，晴空突然發現，自己的擔心全都煙消云散。是的，遇到對的人，那么疑慮總會消除，而問題總能解決。

“謝謝你，讓我看見?！鼻缈湛粗{天的眼睛，回應她說。

是的，謝謝你，你優秀的專業能力，你整個家族長期以來持續不斷的努力，讓我可以看見你，進而愿意選擇你。

春風拂過兩人的面龐，吹起耳畔的發梢。

那只鉆進河里捉魚的小黑鴨子不知什么時候又冒出水面，在那里愜意悠哉地玩水。

春日依舊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