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著擋在少年面前的白衣青年,眼中閃過一縷驚訝,笑著道:“少城主倒是俠義胸懷,可惜那些人死了便是死人,而我活著便是活著,這個結(jié)果不會因?yàn)槟愕倪@幾句話而去改變,這也如同即便是你也改變不了你身后的那位小朋友將死的命運(yùn)。”
方水寒看著男人和他旁邊端坐一旁卻默不作聲的阿碧,聲音不再柔和縹緲,反而卻是帶著一股壓抑著的怒氣:“司案大人,其實(shí)水寒并不愿去多生是非,但敢問司案大人,若一個人行事全無準(zhǔn)則那么此人與禽獸何異?”
大魏朝中設(shè)立了一個擁有檢查天下,遇事可先斬后奏,使得無數(shù)大小官員唯恐避之不及的一個龐大機(jī)構(gòu),這個叫做“監(jiān)天司”。監(jiān)天司由權(quán)利由大到小的六名司首共同掌管,而司案則是第五司首特有的官稱。
男人看著方水寒那明顯有了怒氣的眸子不禁一怔,而后淺淺的笑了:“我總聽外界傳聞少城主的心境早已古井無波,可沒想到今日卻能得見少城主發(fā)怒之時的模樣,倒也有趣。”
“有趣?水寒并非無上佛,但佛亦有做金剛怒目之時,”方水寒緩緩提起手中的那抹碧影,聲音若凜冽的寒風(fēng):“水寒非是大慈大悲之人,但水寒同樣愿意為了一些東西去堅(jiān)守,今日,水寒請大人賜劍。”
男人看著方水寒,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們這些小輩就是事多。”
話音未落,大風(fēng)已起。
風(fēng)中傳來方水寒清亮的輕吟:“俠客趨名利,劍氣坐相矜。黃金涂鞘尾,白玉飾鉤膺。”
這寬敞的閣室中在這霎那間竟是有著無數(shù)神兵利劍的虛影顯化,而后....千萬道劍氣縱橫。
男人不在意的將所有飛向他與阿碧的劍氣彈碎,繞有興趣地看著方水寒的動作。
少年的周圍升起了一層光幕,護(hù)著少年的周全
方水寒立于這狂暴的劍氣中,雪白的衣袂隨之而舞:“晨馳逸廣陌,日暮返平陵。舉鞭向趙李,與君方代興。”
一抹畫卷在房中所有人的眼中緩緩展開,他們在畫中看見了一個人騎著駿馬,拿著閃爍著寒光的鐵劍與一個穿著錦繡華袍的男人交談著,而后在夕陽的余暉下他孤身一人回到京都,揮劍斬向當(dāng)時朝中最有實(shí)力的趙侯與李侯。
這一劍是一份無悔,一份承諾,但更多的卻是一份堅(jiān)持,一份對于友情的堅(jiān)持,更是一份對于為何握住手中之劍的堅(jiān)持。
方水寒看著這抹畫卷,心中對師父所說的“感動”似乎有了些許明悟。
青鋒不過三尺,直刺向前,卻是光明萬道。
所有縱橫著的劍氣在畫卷中男子揮劍之時席卷而上,燦爛輝煌的光在此時閃耀,一輪巨大的由這無數(shù)劍氣組成的太陽在方水寒身后緩緩升起。
男子看著這一幕,語氣卻依舊平淡:“很早便聽說劍城中除了《太上八章》外還有一門絕世劍訣,名喚《歌劍訣》,今日一見的確不差,只不過可惜了。”
白皙的手掌探出,而后輕輕一抹,空間似是泛起了漣漪,無聲無息之間,那輪本是極盡絢爛的太陽忽然分崩離析,而后化作光點(diǎn)消逝在空中。
“若你踏入了‘見三生’之境,或許你的劍還能對我造成點(diǎn)小麻煩,”男子含著笑輕輕道:“只不過這場鬧劇也該結(jié)束了。”
..........
高高的山上,荒涼的風(fēng)卷起了男子那墨色的長發(fā),男人用他那細(xì)長的手指拾起了他面前的用樹枝削成的一柄不過手指長短的木劍,然后隨意的于空中一拋。
這便是一道絕世劍光,虛空的隱隱有著大道轟鳴之聲傳出,熾烈到極致的光與熱內(nèi)斂在這道光芒之中。
世間所有的東西都靜止了,不是好似靜止,而是真真正正的,靜止了,唯有極少數(shù)人能夠掙脫這份異樣,而后抬頭望著虛空,看著這道便是時光也消磨不了的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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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忽然感覺自己的臉上微涼,一股淡淡的味道傳入他的鼻中,這種味道他很熟悉,血腥味。
男子那雙一直都是含著笑的眸子忽然有著一抹顫抖和被掩飾著的.....恐懼。
他知道剛剛發(fā)生了什么,這是那個男人的警告。
男子的身后是大魏監(jiān)天司,這個神秘而龐大的機(jī)構(gòu)給了男子肆無忌憚的信心,但是方水寒,他的身后只有一座孤城,孤城中有著四個人,但便是這四個人,男子便明白,方水寒足以隨心所欲,無法...無天。
男子深深的看了方水寒和少年一眼,而后他和阿碧的身影宛若泡沫般消失,只留下一縷如同深淵回響般的嘆息:“方水寒,我是無法殺你,但你身后的小朋友一定是會死的,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方水寒默然,手中的劍無力的垂下,他知道他輸了,他終是沒能讓那個男子認(rèn)錯,或許不久后,他身后這個少年也會死。
他見過他師父的出劍,所以在他看見男子臉上突然出現(xiàn)的鮮血是他就明白發(fā)生了什么,若不是師父的出手,他早便死了。
方水寒突然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去握劍了。
如果我的劍不能夠堅(jiān)守我的心那么我又為何去學(xué)劍?那么我又為何握劍?那么我又為何出劍?
“哐當(dāng)”聲響起,本緊緊握住的碧綠長劍被無力的松開,劍身與地板相撞發(fā)出清亮的哀鳴。
方水寒緩緩蹲下,將頭深深埋入雙臂之中。
腳步聲響起,“誒,教本少...不,我學(xué)劍吧。”
方水寒抬起頭看著這個渾身還散發(fā)這一種明顯是女子用的香水味道的少年,眼神寂然,默不作聲。
“誒,我說,教我學(xué)劍吧,”少年以為方水寒沒有聽到,提高了音量大聲說道。
“呵,”方水寒看著少年,搖頭笑了笑:“你看到那個男人了嗎,水寒打不過那個男人,所以你學(xué)了我的劍也保不住你的命。”
“呃....”少年歪頭想了想,然后很認(rèn)真的看著方水寒:“好像是這樣,但最后他還不是逃了嗎。”
方水寒看著少年,他來落水郡也有一段時間了,自然知道少年平時的作風(fēng)有多狠辣,此時他看著少年故作天真的舉動自是明白少年的心中所想:“他不是因?yàn)樗盘拥模阅阋膊挥眠@樣,你還小,如果水寒能救你自會去救,可是水寒現(xiàn)在連劍都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去握住。”
少年聽著方水寒的話,即便是以他那深沉的心性也不禁愣住,而后他張開五指,握住了他身后一柄散落的鐵劍:“握劍不就是這樣握嗎?”
方水寒看著少年聰明的舉動,沉悶的心中不禁有點(diǎn)想笑——寶劍皆是有靈,如果少年握住的是他的那柄劍,會被其中澎湃的劍意所傷——他耐心地向少年解釋:“水寒不知道怎樣握劍只是不知道我握住的劍要去守護(hù)誰,又能守護(hù)誰。”
少年聽到方水寒的話,眼睛一亮,連忙跨步向前:“守護(hù)我,守護(hù)我啊。”
方水寒看著少年明媚的眼神,心中不知為何一黯:“可是水寒忘記了感動,也就護(hù)不住你了。”
他知道少年根本不會懂感動是什么,因?yàn)槟呐率撬膊欢?/p>
可是少年忽然開口:“你說的感動是不是握劍的理由啊,我聽跑貨的大胡子說過這東西,他說他的理由很簡單,就是想賺到很多的錢,”少年頓了頓,很認(rèn)真的看著方水寒:“我覺得對你這么一個愛管閑事的人來說,不管你打不打得贏對面,你只要在你死之前你要護(hù)住的人還沒死這不就應(yīng)該是你握劍的理由嗎?”
方水寒聽著少年的話,眼中似是閃過了驚雷,震散了逐漸聚攏的烏云。
是....是這樣嗎?
他緩緩伸出手,重新握住了那柄碧綠的長劍,劍身上有銘“青玉吟”,看著這柄劍,少年想到了一個女孩,他最開始的劍也是因?yàn)樗脑蛞粼谝粋€滿是風(fēng)沙的地方十年之久。
是啊,其實(shí)只是想為了那些要護(hù)住的東西出劍,一劍既出,莫問前程,如此而已,不是嗎?
方水寒起身,宛若海水般溫和包容的雙眸看著少年,他知道少年做過很多惡事,但他既然沒有見到心中便沒有感覺,心中沒有感覺自然也不會是他想要守護(hù)的東西,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并非是一個大慈大悲之人。
只是他以后并不想少年再去做一些不對的事情了,于是他開口:“你想學(xué)劍是嗎?”
“嗯,”少年連連點(diǎn)頭,他清楚的知道他面前的這個不過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有多恐怖。
他要去學(xué)劍,去完成一些他只敢在夢中所想的事情。
“那我教你啊,”溫和的聲音響起:“只是答應(yīng)水寒,不用再去做一些不對的事情了。”
少年毫不猶豫的點(diǎn)頭,心中想著:本少爺從來只做惡事,不對的事情本少爺本來就不做。
溫暖的陽光穿過門簾撒了進(jìn)來,照在倆人的身上,給他們披上了一層溫暖的晨曦。
“哦,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麒麟,我叫楊麒麟。”
“呵,”方水寒看著少年笑了笑。
麒麟,回頭吧,少年回頭,豈止是千金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