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救贖之末
眾靈師衛在高歌明的命令下開始動手給孕婦們剖腹,高歌明則在一旁用靈力給孕婦們止血愈傷。
一個孕婦月份剛好足十月,只輕輕劃開一刀,便有一個嬰役離體。那孕婦疼得幾乎要暈厥過去,卻依舊強睜著眼望向高歌明,好像在懇求些什么。
或許。。。或許她最想要的不是活命,而是讓我救她的孩子。高歌明心中一陣酸痛,鬼使神差般對那靈師衛道:“把她的孩子抱過來。”
孩子嗎?那只是個失去心魂的嬰役啊,血淋淋的皮膚白里漲紫,臉上沒有五官,不人不鬼,可怖異常。
它沒有魂魄,也就用不著耳鼻口眼了吧。即便有了,沒有心魂,又怎么去聽,怎么去哭訴自己不公的命運?它只能輕輕地進行毫無意義的抽搐。高歌明癡癡地望著懷里那團皺巴巴的東西,它的掙扎和自己的掙扎一樣可悲。
孕婦含著淚望向高歌明,張開沒有舌頭的嘴啊啊叫著。
高歌明抬頭,無力地笑了笑,道:“你的孩子還活著,它在動。”那孕婦聽到這話,安心地舒了口氣,筋疲力盡般地閉上了眼。
眼見死胎一個個取出,高歌明定定神,準備再用遁地的法子帶孕婦們躲藏。這時,一支箭矢嗖的一聲射了過來。
接著嗖嗖嗖幾聲,箭矢不斷。
高歌明的躲閃不會比箭矢慢,但那些值班的靈師衛們可就躲不過自家的武器了。隨著箭雨落下,慘叫聲越來越大,倒下的人也越來越多。
高歌明心驚肉跳,不為戰況慘烈,只為了陳府救兵來得如此之快。陳府怎么能這樣及時?怎么就知道自己會鋌而走險?只怕是無發會的人中出了奸細。是的,否則陳子皓這種貨色,怎么會輕易逃回去?
這種爾虞我詐從來沒有停止過,殘忍、貪婪、愚昧、奸惡,不論在什么樣的地方都存在著。那么她到底在反抗什么呢?放下劍吧,活著又如何?懷里的嬰役還在輕輕抽動,高歌明憐憫它,也憐憫自己,誰也逃不脫心魂被剝奪的痛苦。
一張巨大的金光閃爍的巨網朝高歌明鋪撒過來,怕是專為她準備的煞仙網吧。這樣的鋪天蓋地啊。
逃不脫。
箭矢已將大半靈師衛射死,而金網邊緣落下封口之處,觸及的孕婦侍衛皆是皮焦肉爛、當場殞命。高歌明怒吼一聲,用力豎舉起長劍,撐著不讓金網落到自己的頭上。
她抱著嬰役的左手開始劇痛,隱隱冒著黑氣。果然怨氣沾染了,便再難除盡。
雪上加霜的是,高歌明感覺到懷里的嬰役竟在源源不斷地吸取自己的靈力,身軀漸漸長大。
“高世侄。”練武場看臺上傳來一個中年男聲,沉穩中帶著得意,“你還是放下幽冥劍吧,老夫看在圣尊大人的面子上,可以對你傷小兒的事既往不咎。穆圣尊可是十分想念你的啊。”
高歌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冷笑著放下嬰役,咬牙奮力運氣。嘴中有一股淡淡的咸腥味,只怕是在靈氣不順時用力過猛,五臟損傷出血了。此時如果再強行運氣,于根本必有大害,但停下就等于束手就擒。
看著對面陳鍥勢在必得,不顧此方靈師衛和孕婦們的死活,高歌明心中升起一股狂怒之氣,只覺今日便是同歸于盡,也不能順了這死老頭的意,更不能讓穆怡瑯得逞。
她狠狠心,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運氣吧,豁出去了!
在高歌明的運力之下,金網漸漸產生了絲絲裂紋,只要再行一擊便可以攻破。可此時高歌明卻已是強弩之末,五內氣息全亂,七竅也灼燒得似乎要出血。她嘴里涌出血來,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地上的嬰役竟似有了感知,挪動到她身旁淋血。
在血液的澆灌下,嬰役長出了兩顆黑眼睛。它抬起頭,模仿起高歌明的樣子來運氣。高歌明又驚又喜,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道:“它吸收了我的靈氣和血,雖不多,卻也夠了。”
“大人,妖女似乎要用嬰役破網。”一旁的靈師衛弓箭長道。
“那就放箭。”陳鍥擰著眉道。
萬箭齊發,參差地從網中射入,其中兩支便射入了高歌明的右肩,她手一震,幽冥劍落到了地上。
熱血從肩頭涌出,連呼吸都是艱澀的,進出的氣息好像在粘和她的喉管與肺腔,全身肌肉都燒得酸痛了。嬰役倒是在鮮血的澆灌下長大,可以自行站立了。高歌明忍耐著,繼續引著嬰役運氣。
嘩然巨響中,金網破裂,金光朔然一閃,緊接著便黯淡了下去。
嬰役和高歌明共同運靈氣,形成了一堵氣墻,一時箭矢也被擋住了。
“老爺,用煞仙弩吧!”一旁的弓箭長道。
陳鍥面色陰沉,沉吟不語。煞仙弩是他新煉的法器,威力極大。若此時用,高歌明重傷之下定然難逃。但這法器初用,尚不知威力如何,一來怕穆怡瑯那里不好交代高歌明的生死,二來今日靈帝刺史來府中,被發現了于己前程不利。如此,一面是抓到妖女雪恥邀功的榮,一面是被各方算老帳的禍,讓他好生為難。
“老爺,老爺!”一個侍衛疾步跑來,喊道,“御史大人遇刺,是西府陳大爺生前的侍妾。。。她她她,她瘋了,縱。。。縱火。。。”
“老爺,那煞仙弩還。。。”
“老爺,您快去前廳瞧瞧吧!后院也起火了,只怕連煞仙弩也保不住!”
“混賬!”陳鍥甩袖。
高歌明冷眼旁觀,她明白自己該抓住時機了。她提起顫動的手道:“劍起!”接著將自己的鮮血盡數嬰役身上。
“劍起。”嬰役經過鮮血澆灌,長出了嘴。幽冥劍在二人的運力下逐漸幻化長大,緩緩升了起來。高歌明抓住嬰役的手,奮力躍上劍身。幽冥劍散發著藍光,越過樹梢,升入高空,逐漸不見。
“混賬東西。”望著高歌明離開,陳鍥氣得全身打顫,罵道,“立即召集府中人手去前廳護駕、拿人,我要將那賤婦挫骨揚灰。”
陳府的內苑已是一片火光,天上的星月卻仍如來時一般閃爍著寒意。高歌明盤腿坐著,地上的生息漸漸隱沒在她耳中。幽冥劍穩穩地托舉著她,她、嬰役、劍,都是空中閃爍藍光的幽魂。
夜風中,高歌明頹然,連眼淚也沒有。肩上還留著拗斷了的兩個箭頭,血流得把單衣浸透,沾上了皮膚。嬰役呆呆地側著身,兩只黑眼珠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看著那張蒼白丑怪的小臉,高歌明揪著自己帶血的頭發,輕輕嘆了口氣。
一事無成,誰也逃不脫。
高歌明突然抬抬頭,現在是幾時了?她記得她曾告訴裘任全要在渡口一同上船,叫他等到寅時的。正思索時,遠處鐘響,寅時已到,那么裘任全還會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