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力殘

裘任全半夜被敲門聲驚醒，忙披上衣服點燈去看。一開門，只見高歌明站在門口，面色很是難看。

“你。。。”裘任全見她下床，心中又是喜悅，又是疑惑。

“你看有什么。”高歌明朝裘任全一揮手，問道。

“什么也沒有。”裘任全奇道，“你能走了，那日從劍上摔下。。。”

“這不重要。”高歌明臉上沒有表情，向裘任全逼近一步，道，“什么都沒有，我剛剛明明是想滅了你的燈的。”

“什么？”裘任全更是不知所措，退后一步。

“我。。。”高歌明竭力保持鎮定，她低下頭，又抬頭，想開口說話，卻忍不住帶了哭腔，道：“我廢了，我靈力使不出了。我。。。我，天狗丹，所有的，所有的。。。全是白費。。。”

裘任全舉著燈，慌了心神，想安慰她，可又伸不出手，只好道：“你，你先進來，好不好？”

高歌明還未開口，突然暗處走來一人，開口道：“怎么了，裘大哥？天還沒亮的有人來煩你嗎？”聲音軟糯，卻是沈明香。

沈明香走近，見到高歌明淚流滿面，忍不住啊了一聲，問道：“原來是高姐姐呀，你能走動了？怎么又哭了呢？”

高歌明不語。裘任全將高歌明護到身后，輕聲道：“沈姑娘多次相助，裘某也不好相瞞過多。高姑娘是傷及根本，一時靈氣不順，她自幼習武，所以急了。沈姑娘不必擔心，先去忙吧。”

沈明香看了看裘任全背后低著頭的高歌明，點了點頭，便走開了。

裘任全待沈明香走開，忙拉過高歌明，關上了門。他搬來座椅，扶高歌明坐下，溫言道：“你慢慢說，不要急。”

高歌明愣愣地開不了口，半晌才道：“也許我錯了，也許穆怡瑯才是對的呢？”

“什么？”裘任全問。

“這一切，連天意都不幫我。任全兄。”她抬頭，眼中布滿血絲，道，“為什么鄧玉兒姑娘會拿到刺殺刺史的匕首？為什么我一去煉嬰陣，陳家的人就來了？為什么陳子皓能從我手上溜走？無發會有內鬼。”

裘任全匆匆放下燈，點頭道：“是，無發會不單純。但你。。。”

“這一切都叫人心寒。不只是斗爭，還有綿綿無期的。。。你明白嗎？你知道的，開口卻無人可訴，你以為隱忍一時就可以實現的，卻被一下子奪走。為什么？我為什么以為我做的是天道所遵？如果我真的對，為什么天意給我這樣的困苦，卻讓穆怡瑯一直得意？我們怎么知道我們是對的？不如讓我死去好了，死去讓這一切結束！”高歌明站起來，臉色慘然道。

“高姑娘，你不要這樣說。”裘任全忍不住伸手拉住她，道，“不過是一時的阻礙罷了，我們誰也沒法弄明白天命，但你所做的絕不會因為一時的天意不順而成為荒唐的錯事。”

“是嗎？”高歌明抬頭，目光灼灼，望著裘任全道。

“我。。。”裘任全垂眼，又抬眼望著她的眼睛道，“是。在這世上，在穆怡瑯他們的禮法統治之下，有太多的苦難了。每個人，不論貧賤，生來渴望著愛，渴望著和他人相識相知，我們難以訴請其中的緣由，但為了這種美好的渴慕去爭斗，不做有違道義的事，又有什么錯呢？就算天意阻礙，造化弄人，就算我們每個人身死而志不成，又怎么樣呢？”

“是這樣嗎？不是因為我是瘋子嗎？不是因為我一廂情愿嗎？”

“不是。”裘任全扶著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你不是一廂情愿。你的古森之境，我夢到過，別人也一定夢到過。如果沒有你這樣的人，我或許還在被陳子玄那樣的人欺辱，穆怡瑯他們的繁榮昌盛不過是虛有其表。我們要戳破他們，我們會戳破他們。”

“可我，已經廢了。”高歌明苦笑道。

“不過是一時不順，別這樣斷言。”裘任全放開她，道。

“不，我明白的。當年我擅闖天地結界，傷愈后也是如此，此種形狀，唯有穆怡瑯能治愈。這是一個死結。”

“高姑娘。“裘任全低頭，沉默一會，開口道，“或許有一個人能幫你。

“誰呢。”高歌明不信，紅著眼睛問。

“藏月野老。”

高歌明滿懷驚訝地抬頭，眼睛亮了亮。

“我們給春她們寫信，告訴她們你的事，告訴她們我們會在藏月山南渡口先下船，然后我們去找藏月野老。”裘任全頓了頓，道，“不，是我去，他的脾性，我一個人去。你等我。”

高歌明搖搖頭道：“無發會那邊，有些人巴不得我死。”

“那就只讓春蘿知道。”裘任全道，“我們賭一賭，好嗎？”

“沒有無發會再安排船只，只怕會誤事。”高歌明為難道。

“那便誤這一回，你替整個西郡出生入死、惡名遠揚，他們若容不得你一回失誤，那。。。那便，從此離開無發會，天下多的是心懷壯志的義士。”

“那你呢？”高歌明一愣，道。

“裘某的命，也算是高姑娘救了一半，再舍出去，裘某也算心安。”裘任全望著高歌明道，“高姑娘信我嗎？”

高歌明久久凝視他的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多謝你信我。”裘任全的手輕輕拂過桌子，道，“一切還沒有那樣決絕，高姑娘，好好去睡一覺，到了藏月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謝謝你。”高歌明道。

裘任全垂下眼睛，道：“好了，回去吧，好容易腿傷好了，多歇息。”

高歌明點點頭，擦擦臉上的淚痕，走到門口，在搖搖晃晃的船板上站著，回頭看著裘任全認認真真說道：“謝謝你。你以后或許會明白，今天你對我說的有多重要。”

裘任全聽著門房輕輕關上，呆立于當地，燈火跳躍，房間時明時暗。

藏月山很快就要到了，沈明香聽說了二人要下船，很是不舍，日日一得空就與高歌明敘舊。高歌明雖然談笑如常，心中卻極為忐忑，雖然那晚裘任全頗有破釜沉舟之意，但若計劃不成，或是為無發會所棄，自己也就算了，裘任全又怎么辦？

她有時暗自向天祈愿，只愿這船能在藏月山南渡口剛好出些差錯，待到自己靈力復了再好，這樣最好。可這終究是幻想罷了。

到藏月山的前一晚，高歌明輾轉難眠，子時方勉強入眠，入眠也睡得極淺。可到寅時末，就被一聲巨響驚醒，感覺碩大的船身都震動了一下，接著聽見外頭呼喊四起。

高歌明忙穿好衣服起身，推門往外看，只見船只的一只桅桿斷裂，重重地砸在了甲板上，所幸并無人受傷。可這么一件大動靜，船里的人都不免跑了出來，一時間四處點滿了火把，叫喊聲一片。

她看到裘任全在甲板處，向他揮揮手。

裘任全忙跑過來，道：“你醒了？”

高歌明點點頭，問道：“怎么回事？”

裘任全道：“不知怎么的，桅桿斷裂，只能將船泊到藏月山渡口，等修繕完畢再起航了。這么一算，也許我們倒能趕上了。”

高歌明心里咯噔一下，如她所愿，可這世上怎么會有這樣隨人心愿的事呢，會不會是什么人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