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舊居
陽光爛漫,空氣中滿是稻谷蔬菜的清香。此時未至豐收之時,田間半青半黃,雜有白花野蝶,曠野在安靜幼稚透出一股美麗。
裘任全走在湛藍的天空下,邊回憶在東郡蘭臺所見的圖索,邊打量四周景色。
田壟上幾個戴著草帽的莊稼人正扶著犁耙休息,看到一個俊美無比的黑發青年不顧長袍沾地走在泥地上,不免覺得新奇,笑著偷偷議論起來。幾個大膽的農家小童則直接指著裘任全玩笑,甚至想上前觀察。他們的母親見裘任全衣飾莊重,氣宇軒昂,又是黑發,只道惹不得,忙拉住了幾個頑童呵斥。
裘任全看到孩子們并不因為這些而喪氣,他們只是嘟嘟嘴,做個鬼臉,接著又去自顧自追逐,大笑。裘任全感受到太陽的溫度,嘴角不由得漾起了笑意。
其實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心中的傷痛已然消失了大半,更多的倒是心中對于永遠失去的親人感到的抽離般的空虛。但這種空虛其實一直以來都伴隨著他,反倒是認識到自己肩負重任后消減了。
他此刻只想找到父母的舊居,填補這多年分隔中至親在自己腦中留下的空白。
他站立,微微抬頭眺望遠山和炊煙。
“這位相公——”一雙粗糙的大手怯怯地在裘任全肩頭拍了一下。
裘任全微微一驚,急忙轉頭,只見來人一張黝黑的飽經風霜的臉上滿是笑容。那人褐衣短偈,雙腳沾泥,正是個地地道道的農夫。
裘任全見他年紀長于自己,忙一揖,致歉道:“這位大哥,可是我擋道了。對不住。”
農夫見他客客氣氣,周身無一分傲氣,不由得驚奇,笑中少了些疑慮,道:“不,不。”
一旁農夫的妻子本來見他去驚擾黑發之人,有些警惕地抓著他們的孩子,直盯著他們,此時見裘任全和氣,才放下心來,抱著孩子摘菜。
裘任全仍舊客客氣氣地問:“那么請問——?”
農夫笑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只是前頭是淤城和南郡的邊境,山上好像有一塊沼澤地,不少牲畜都折在那頭。小相公看起來不像是淤城人士,我怕您夜晚走到那兒,會有麻煩。”
裘任全心頭一暖,想:“這里的地是比他處更軟更濕,附近當是有不少沼澤的。我與這農人素不相識,他也不懼我身份,冒著被呵斥被冷眼相待的風險就來提醒我,實在可敬。”他忙又深深一揖,誠懇道:“多謝這位大哥,我確實是初來乍到,若非大哥提醒,只怕確實麻煩。”
那農夫聽到這話,不由得心中喜悅,輕輕搓著手道:“那便好,那便好。小兄弟,聽你口音,看你身形,好像不是南方人?”
農夫的妻子見丈夫多言,不由得煩躁,又不住向他們看。
裘任全只點點頭,道:“是,我是北郡人士。”
農夫一拍大腿,喜道:“我也是北郡來的!”
“老劉,咱從北郡來討生活的多了,你怎么見到這公子哥就分外親熱?難不成還想和人攀親戚?”一個休息的老農夫扶著犁,大聲笑道。
“去去去。”老劉擺手,轉向裘任全道,“小相公,你又不是官吏侍衛,怎么到田地里來呢?你們公子哥也不嫌這里臟?”
裘任全搖搖頭,微笑道:“我不是什么公子哥,我是來找我父母的屋子的。”
“老劉,你別攪擾貴人啦——“農夫的妻子終于忍耐不得,叫嚷起來。
“嗨,沒有——”老劉把手一張,朝婦人回叫道,“人家不是公子哥,是來找父母的房子的。”
農婦一愣,喃喃道:“哪有這樣的事,一頭黑發的,卻來這里找父母的房子。”
裘任全見那婦人不耐,只道是自己礙了事,他深知田莊農事繁重,很多活都耽擱不得,忙道:“劉大哥,在下不便叨擾——”
“不不不。”老劉擺擺手,道,“難得有你這般文氣的同鄉,我哪里舍得放你走那。小兄弟,你不大認得路吧?”
裘任全猶疑一下,點點頭,道:“走到這鄉野小巷上,卻是認不得太多了。”
老劉興奮道:“是吧。現在已是酉時,不久就要日落了,你一個人也不好找,不如來我家住,我也好幫你細細打聽。”
裘任全遲疑著,忽覺袍子的寬袖被人拽住。低頭一看,卻是一個垂髫小童,小臉臟兮兮地朝著他笑。
原來是老劉的妻子不放心,生怕丈夫說錯什么話,帶著孩子走了過來。那孩子見到裘任全衣袖上的花紋,覺得好看,就來撫摸。
“呀——”農婦一把扯過孩子,罵道,“二娃你可把這位相公的衣服弄臟了!”
那孩子被母親呵斥,卻并不懼怕,只是抱著母親的大腿仍對著裘任全笑。裘任全想到旺旺和高歌明,不免微笑,對農婦道:“不妨事的。”
農婦連連道歉,又忍不住地打量裘任全,見他溫和斯文,才放下了心。
老劉大手朝兒子腦袋上一拍,笑道:“阿冬,你道歉也沒用。小相公的衣服已經被我們兒子弄臟了,不如今天請他到我們家用飯,你順道幫他漿洗就好了。”
農婦狠狠剜了老劉一眼,轉又和和氣氣地對裘任全道:“若小相公不嫌棄農家菜淡,還請賞個臉,好歹讓我這雙老手幫您把袍子洗了。”
裘任全聽二人言辭誠懇,又覺天色不早,便想:“我自己再找,也不知道要耽誤歌明多少時間,不如就讓這位熱心腸的大哥幫我打聽打聽罷了。”于是點頭謝過,就跟著二人走回去了。
夕陽下,農婦阿云抱著呀呀亂語的孩子,老劉則扛著農作物,引著裘任全走向灰色的被樹木環繞著的村莊。裘任全聽到農婦哄孩子的童謠,恰是自己母親常念的。
高歌明躺在樟樹的枝干上等,下頭的靈師衛還在巡邏。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靈師衛們態度松散起來。一個靈師衛閑逛著到樟樹下想解手,高歌明皺皺眉,抬手用靈氣擊向他。那靈師衛還沒反應過來,便身子一軟,暈靠在了樹上。
“哎呀,無聊,我這半復原的靈氣就能弄暈你。”高歌明自言自語,輕輕躍下去,掏出那靈師衛的腰牌。她打個響指,一起藏在樹上的嬰役便也躍了下來。
“去,引開他們。”高歌明吩咐嬰役。
嬰役帶著面具,一聲不吭,就朝靈師衛們飛去。
“別戀戰阿,見好就收!”高歌明笑著叫了一聲,就飛快地點地飛起,踩著樹朝中間的一間宮殿飛去,只聽見樹葉簌簌而響。
高歌明腰間的幽冥界抑制不住地顫動起來,如她主人來到淤城蘭臺宮殿門口時一樣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