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屈辱

沒有人能夠逃脫幻境，包括穆怡瑯。

穆怡瑯深深埋在心里的往事，在竹屋的幻境里一覽無余。

穆怡瑯五歲便顯出了紅發，這本是尊榮之事，可惜她出身低賤。穆怡瑯的母親是黑發舊時貴族的后人，家族落魄后成了穆怡瑯父親的外室。說好聽點是外室，說難聽點就是個年老色衰不得寵愛的情人。

這樣的一個女人，在幼時接受過貴族禮教熏陶，長大卻屈辱而不得志，注定會變得病態。她天天念叨著，念叨著她不會再享受其好處的禮教，剃光了女兒穆怡瑯一頭紅發。

六歲之前，穆怡瑯一直是光頭。只要她長出一點點頭發，她的母親就會狠狠割去這份尊榮。

六歲的那一天，一切又變了。

她還記得那個女人——她該叫大娘子的女人是怎么羞辱自己的母親的。母親，本來天天趾高氣揚的母親怎么披散著頭發一言不發。

她記得自己像是一個玩偶一樣，被拉扯到了那個女人的懷里。

“穆怡瑯是穆家的人，該為穆家添些榮光。”那女人說這話的時候，母親嘶吼著，一頭撞在墻上。母親在絕望中死去，穆怡瑯卻沒掉一滴眼淚。

之后的日子，她蓄起了紅發，被指導成真正的大家閨秀。然后被當成討好老靈帝的禮物，送到了皇宮。

那時阮寧根基尚淺，且在外游歷，沒有顧及這個繼承者。而老靈帝正欲打壓紅發的力量，便讓下人不必把她當回事。

穆怡瑯只是個孩子，便有些過人的靈力，又怎么敵得過眾多大人的苛待與折磨？她，穆家的大家閨秀，落魄的貴族之后，老靈帝的禮物，被當作一只狗，一個仆人一樣使喚和侮辱。

后來她遇到了靈帝的弟弟，是他們聯手殺死了幾個下人，是他們聯手使老靈帝把弟弟當成了王位的繼承人。

本來一切都是灰色的基調，直到她遇到那個人——阮寧。她依稀記得他那張溫柔而憂郁的面容，帶著驕傲與悲憫的神色。他拉起她的手，說：“孩子，別怕。從今以后，師父護著你。”

后來，她就有了師父和姐姐阮安，再后來，她乖乖守著規矩修煉，長大成人。

她看著師父和野老閉門密談，看著師父為救銀發嬰兒的失態，看著阮安生了高歌明后失蹤，她看著看著，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是局外人。

一直沒有丟棄她的只有世間的規矩，守著那些規則，她總能游刃有余。

她明白了。于是弒師、背叛親人也不算什么。

“給我看這些做什么！”穆怡瑯在幻象間冷笑，“不過是一些陳年往事。”

幻象一轉，一時冤魂向穆怡瑯紛紛襲去，穆怡瑯揮劍砍去，卻砍出一張張熟悉的笑臉。她越發癲狂，一把劍掉落，癱坐在地。

忽然，幻象里出現了裘任全幼時的樣子——只因他用匕首傷了自己。

她看著他幼時的一切，從復活，到離家求學，受辱，掙扎，失去親人。他的要強和屈辱竟和穆怡瑯的那么相似。

穆怡瑯一時愣住，看不清眼前人的發色。

“這不公平……”她喃喃道，“若一切都是錯的，若一切都是錯的……”

她吼叫著：“若如此，不如攪亂天下！”

她憑著恨意沖破了幻境，來到竹屋，卻沒有見到高歌明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