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渚覺得自己的渾身在發(fā)抖,她說不上來自己此刻的感覺,不像生氣,也不像害怕。她只是在發(fā)抖,身體上抖得像篩子一樣,心里卻平靜地如一汪清泉。
“小渚……”宋明有些為難地看著小渚,臉上露出了一種別扭的表情,“怎……怎么辦呀?”
是呀,怎么辦呀。
學(xué)校和家距離兩公里,中間還要過上兩個火車隧道。連騎車都要半個小時以上,更不要提走路回去了。就算自己回去了,可車子怎么辦?這個年代自行車可是件貴重物品,一輛正經(jīng)的二八式自行車少不得也要一千塊以上,這輛車還是家里的唯一一輛自行車,明天爸爸是要騎著它去單位的……
沒有錢,也不可能去修理店修好了再回家;沒有電話,聯(lián)系不到爸爸媽媽。如果是宋明的話……小渚抬眼看了看宋明,她從這個單薄的脆弱的小松鼠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絲怯懦,那表情代表著退縮。
“我……我得按時回家,不然我媽會說我的……”宋明莫名地開口解釋道,但話剛剛說出口,就連他自己都感受到了這份語言中的無力感。
從內(nèi)心里涌起的一種羞恥感,讓這個剛剛10歲的男孩子悄悄地低下了頭。
小渚強扯出了一抹笑容:“沒事兒,壞的還不是很厲害,我在這兒試試能不能修好它,你先回家吧。”
她邁開腳步,如一縷風(fēng)一般地,從宋明身邊擦肩而過。
“那個……”宋明猛然抬頭,看著蹲在自行車身邊的小渚,咬了咬牙,最終還是什么話都沒說出口,轉(zhuǎn)身跑開了。
躺在小渚腦海中的小白懶懶的開了口:“我說,你就直說請他幫個忙唄,非要自己這么硬撐著啊?”
小白?
小白的聲音令小渚微微一震,她的緊張不安與惶恐失措仿佛被小白的聲音給抹平了似微微減弱了幾分。身體的顫抖也漸漸地停止下來,眼睛逐漸能看清周圍的景色,內(nèi)心被一種莫名地踏實感填充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小渚忽然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小白,謝謝你在我身邊。”
少女的話語真摯,如銅鈴回蕩在風(fēng)中一般空靈悅耳,顯得格外好聽。
小白忽然間想起了那個眉眼如畫,笑顏如花的女人。她也是這樣,總是想著先感謝那些對她好的人,所以最后……才會被傷的那樣深……
“克拉克拉”地聲音打斷了小白的沉思,他從并不遙遠的記憶中抽離出來,便看見小渚正手拿一塊板磚,眼神兇狠,面容堅定地向自行車上砸去。
“喂喂喂!”小白嚇得趕緊跳了起來,“你這是在干什么!就算它已經(jīng)被拆成這樣兒了,可是修修還能用的!你也沒必要非得砸了它吧!”
“你在說什么?”小渚挽了挽袖口,摸了摸頭上的汗,奇怪地回答道,“我是在將車把子扭過來。車子壞成這樣,肯定騎不了了。我把車把子扭正,應(yīng)該可以勉強扛回去。”
“扛?”小白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腦子沒壞掉吧?這么遠,怎么扛回去啊?你放在學(xué)校,明天讓你爸爸來拿回去不就好了嗎?”
“我爸爸怎么把它拿回去?”小渚立刻反問道,“我家里又沒有其他的車,我爸來了也得扛回去。我爸能扛,我怎么就不能扛?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在我手里被弄壞的車子,我就算修不好,總也得給把它帶回家去。”
小白聽了這一番話,不由得有些瞠目結(jié)舌。
這丫頭,當(dāng)真是個女孩子?咋的被養(yǎng)出了這種男孩子一樣似的性格了呢?
無奈之下,小白搖了搖頭:“你愿意扛就扛吧,走到一半的時候可別哭鼻子了。”
“沒你的話,我可能會哭出來。”說話期間,小渚已經(jīng)費力地將自行車扛在了幼小的肩膀上,冰冷的鐵制軸輪深深地嵌入了嬌嫩的肌膚之中,在接觸的一剎那便向大腦傳遞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鈍痛,而這種鈍痛也讓小渚不自主地發(fā)出了一聲痛呼。
她幾乎下意識地便想扔下肩膀上的重物,身體在地心引力下歪歪扭扭地掌握著平衡。終于好不容易站定后,她的全身已有一半被汗水浸濕了。
放下吧……小白看著這樣的小渚,忽然有些心疼。但是……
那雙黑色的眼睛卻是第一次發(fā)出了那種耀眼奪目的光芒,堅定、無畏與執(zhí)著讓此刻的小渚看起來是如此的美麗動人。明明還只是一個十多歲的小孩子……
小白忽然有些無奈,它緩緩地從半空中落了下來,在空靈的腦海里輕聲道:“出發(fā)!”
小渚猛然抬起了頭,艱難而又堅定地邁出了回家的第一步。
但兩公里實在是太漫長了,即便有著小白的陪伴,小渚的精神也近乎在崩潰的邊緣。她從學(xué)校扛著一輛巨大的自行車出來,這樣怪異的組合自然引起一路上行人的注目。這些大人用一種好奇和猜疑的目光打量著她,卻沒有一個人愿意走上前問問這個幼小的孩子是否需要幫忙。
肩膀的酸痛與腫脹逐漸地蔓延至脖頸和耳朵,酸澀的汗滴順著女孩兒的額頭劃過紅的有些發(fā)紫的臉頰。小渚咬著牙,來到了此行的第一道天險——火車道。
村子里的火車道沒有那么多防范的安全措施,巨大的鐵軌之間橫隔著約10厘米的間隙。想要過這條火車道,小渚只能一步一步地跨過這些間隙。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這條鐵軌,突然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將自行車架在了肩膀上。
跨過第一道,第二道……仿佛出乎意料的順利。小渚看看已經(jīng)走過了一半的鐵軌,輕輕地松了口氣。
然而就在她抬起腳接著跨過下一道鐵軌時,褲腳仿佛被什么鉤住了,身體霎時間失去了平衡,在她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時,就重重地摔在了鐵軌上。
遠處傳來了火車的汽笛聲。
小白猛然一驚,立即在腦海里喊了起來:“小渚快起來!火車來了!快起來!”
紅綠燈已經(jīng)開始閃爍了,警戒鈴聲也響了起來,小渚橫臥在鐵軌上,并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幼小的孩子。
完了完了……小渚甚至看到了火車頭前那抹一場刺眼的燈光!
“你在干什么!”一個熟悉的男聲突然在耳邊炸裂!小渚只覺得一雙有利的臂彎將自己抱起,然后她便向長了翅膀一樣的在空中跳躍著——跨過了鐵軌!
火車夾雜著風(fēng)聲在身后呼嘯而過,小渚迷茫地轉(zhuǎn)過臉,看見了男孩子向來英俊冷漠的面孔上掠過的那絲心驚與后怕。
“鄭……鵬杰……?”男孩子的名字仿佛一直停留在她的舌尖上,竟然那樣自然地便溜了出來。
呼——
小白長長地吸了口氣,一團光圈化作水似的灘在了腦海之中。
——tmd,嚇?biāo)辣続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