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屹帶著小渚和鄭鵬杰坐上了一輛毛驢車。
毛驢的脖子上掛了個鈴鐺,一路走一路丁零當(dāng)啷地響著。趕車人和趙屹在毛驢兩側(cè)一邊走一邊聊天,小渚和鄭鵬杰坐在車上,盡力地保持著平衡不讓自己從車上滑下去。
看了看鄭鵬杰一身整潔的小西裝此刻布滿了褶皺,小渚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絲絲的愧意。
“對不起哈。”小渚抱歉地沖著鄭鵬杰笑了笑。
“對不起什么?”鄭鵬杰這是第一次坐毛驢車,從剛開始的不習(xí)慣到此刻的泰然自若,不像小渚似的死死地抓著毛驢車兩側(cè),他坦然地側(cè)坐在車子上,甚至還有余力解放雙手伸個懶腰。
聽見小渚這天外飛仙的一句,他一時有些不太能理解。
“我……我是說拉著你跟我來這里……你的衣服都被弄臟了……”小渚微微有些慌張,手足無措地解釋道。
“沒事。”鄭鵬杰擺了擺手,淡定地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
衣服如何他并不關(guān)心,與這些小事相比,他更關(guān)心在地下走得那個男人。
趙屹,這個看起來老實本分得莊稼人,恐怕并沒有表面上顯現(xiàn)出來得那么純良憨厚。
“到了。”鈴鐺得聲音“叮鈴”一下戛然而止,毛驢車在一條細(xì)小得狹窄得巷子里停了下來。
趙屹將小渚抱下了車,轉(zhuǎn)身剛想去接鄭鵬杰得時候,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自己從車上瀟灑地一躍而下,不禁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手。
“謝謝老哥了。”趙屹從兜里掏出了一張皺皺巴巴得十元錢,塞給了車夫,隨后便轉(zhuǎn)身領(lǐng)著零個孩子往巷子里去了。
“前兩天剛下了場大雨,道濘的很,車進來就陷住了,只能走進去。”趙屹一邊走一邊解釋著。
小渚乖巧地點了點頭,跟在身后的鄭鵬杰不漏痕跡地看了看趙屹腳下干凈地鞋子,挑了挑眉,沒有出聲。
小渚的姥爺家是一間十分破舊的小土房,因年久失修,整座房子歪歪扭扭地向左側(cè)偏去,巷子也變得越來越狹小。從巷子中艱難地擠了出來,趙屹翻過了一堵土墻,然后在另一側(cè)把小渚抱了過去。
至于鄭鵬杰,也不知道人家家里是怎么養(yǎng)的,只見他手輕微一撐,輕輕松松地便躍了過去,看起來倒比趙屹還容易些。
“就是這兒了。”趙屹帶著小渚和鄭鵬杰走進了這間破敗的小屋。
屋子分為里外兩間,外間是個黑漆漆的灶臺,墻角堆著大捧的柴火和木頭,半空中還橫著一根粗粗的煙囪管,來往的人都必須要低下頭才能走進來。推開外間的門便是里間。
趙屹就在這里停住了腳步。
“媽?”他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屋里屋外靜悄悄的,不像是有人的樣子。趙屹不耐煩地扯了扯嘴角,嘖了一聲,轉(zhuǎn)身將藥袋子放在了灶臺上:“你姥估計出去喂鴨子了,你姥爺就在里面,進去看吧。”
說著,他便轉(zhuǎn)身要走。
“小舅舅,等等!”小渚下意識地便拉住了往出走的趙屹。
“嗯?干什么?”趙屹被接二連三地拉住了,臉上漸漸露出了不悅之色。
“小舅舅,你不和我一起進去嗎?”小渚眨了眨眼睛,心里還保留著一絲絲美好。
“我……我還有事兒。”趙屹將自己的衣擺從小渚的手中抽了出來,“一會兒我過來接你。”
他離開的腳步是如此的迅速,那背影透露出來的決絕讓小渚滿腹的話全部堵在了嗓子眼里。
站在外間發(fā)愣了一會兒,小渚默默地轉(zhuǎn)過身,推開了外間與里間的那道門。
一股惡臭猛然間襲來,反胃的感覺幾乎不等小渚領(lǐng)悟便自動被大腦接收,并執(zhí)行了相應(yīng)的防護舉措。
小渚下意識地捂住了口鼻,小白在小渚的腦海里差點被臭的暈過去。就連表情一成不變的鄭鵬杰,此刻也微微皺起了眉頭,向后退了一步。
慢慢地適應(yīng)過來的小渚不禁瞪大了眼睛。
她突然明白了趙屹落荒而逃的原因。姥爺他……難道一直就是這樣生活下來的嗎?!
小渚逼著自己將手從鼻子上拿了下來,她閉了閉眼睛,朝著里間內(nèi)走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土炕,狹窄的房間內(nèi)容不得其他的東西,只在空余的地方擺了一套碗筷。沒有家具,沒有鏡子,沒有生活用品。
一個皮干肉瘦仿佛如干尸一般的身影就這樣出現(xiàn)在了小渚的視野里。
那是個骨瘦如柴的老人,他靜靜地躺在土炕上,墻壁與土炕的夾角支撐住了他的頭部,讓他勉強可以活動眼珠觀察四周。他的身下堆積著一汪深黃色的液體,液體四周還有其他干涸的印記。那難聞的氣味正是從他的身下散發(fā)出來的。而在那一汪液體之中,還擺放著一個飯碗,散落著一副筷子。
老人的目光癡癡地掃了過來,在看見小渚的時候,突然動了動,眼淚就那么不經(jīng)意地從老人的眼眶中滑落下來。
小渚的心就像是被針扎了一般,一股酸楚從心底涌了上來,眼淚潸然而下。
她跑上前去,輕輕地抱住了老人的頭:“……姥……姥爺……你受苦了……“
她從來不知道,她怎么從來都不知道!
那個記憶中和藹的慈孝的老人,那個總是會給她吃糖的老人……如今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小渚擦著眼淚,將老人的頭扶了起來。她背過身,想要將老人背起來。可老人雖然瘦弱,卻不是一個小孩子可以背起來的重量。小渚焦急地直掉眼淚。
“別急。”鄭鵬杰走到了小渚的身邊,幫她抬起了老人的另一側(cè)身體,“我們倆一起,應(yīng)該抬得動。小心別摔倒他了。”
“嗯。”小渚抹了抹眼淚,點了點頭。
兩人合力將老人抬到了地下,小渚拿著手帕幫老人做著清潔。
老人的身上沾滿了污垢,甚至有些地方衣服都已經(jīng)和皮肉黏緊,每次強力撕扯都會留下一大片血紅。
小渚顫抖著手,幾乎沒有力氣再去擦拭老人的身體。
“我來。”鄭鵬杰皺著眉頭,將帕子接了過來。
小渚的眼眶又忍不住泛紅了,趁著眼淚還未掉落,她連忙站起了身,將房間四周的窗子和門全部打開,又將土炕仔仔細(xì)細(xì)地擦了一遍。
整間屋子都找不到姥爺?shù)牧硗庖惶滓路嶚i杰只能用一塊罩著柴火的布蓋在了老人的身上。
收拾好一切之后,小渚走到了鄭鵬杰的面前。
“能再幫我一個忙嗎?”
“什么忙?”鄭鵬杰抬起頭,眼睛直視著那雙同樣漆黑明亮的眼睛。
“借我手機。”小渚看了看老人,聲音里透出了一絲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