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萍直到做好手術后才允許小渚到醫院來看她。

一推開門，小渚便聽見趙萍爽朗的笑聲傳了出來。繞過白色的隔擋簾，小渚便看見一群人或坐或站地圍在病床邊。

藍青蕓正被趙萍的一句話逗的掩嘴笑個不停，目光一掃，正巧看見了呆呆地現在人群外的小渚，連忙笑著將她招呼了進來。

小渚被藍青蕓拉著穿過了人群，終于見到了已經一個月沒有見過的趙萍。

趙萍穿著藍白色的病服，身后靠著軟軟的枕頭，笑意盈盈地坐在病床上。她的臉上紅撲撲的，很有精神的樣子。

小渚的心一下子便放了下來。

趙萍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轉過頭繼續和其他人說話去了。小渚也在床上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從水果盤中拿了一個橘子，一邊剝一邊聽他們閑聊著。

“我說萍兒這病就沒什么大事兒，前兩年我大伯家的嫂子不也是得了這個病嗎，那比你這還嚴重呢！當時就是去市里那個四醫院，就市中學旁邊那個，那里面的醫生都說不好了，治不了。我大伯就帶著她到大醫院來看，這不，開了刀，現在跟沒事兒人似的了！”

說這話的是一個個子矮矮小小的，眼角微微上挑，看起來頗為精干的一個女人。小渚認識她，這是趙萍以前一起工作過的同事，趙萍管她叫李姐，讓小渚跟著叫李姨。

“這次是得好好謝謝李姐你了。”趙萍有些感嘆地道了一句，“我這病來的突然，半夜里自己都沒個感覺的，幸虧我家青山在路上遇見你了，要不然可真得給耽誤了。”

“哎呀，都是這么多年過來的了，你還跟我客氣啥！”李姐好爽地笑了出來，“不過你這病我也打聽過了，人家說了，這病是個富貴病，以后得好好的養著！你呀，以后可別瞎操心了，這次青山把羊賣了也是好事，你們倆一起搬市里來住，靠著青山的補貼，還不夠你們一家吃喝的嗎？”

趙萍聞言，眼神突然閃了閃，不過她還是笑著搖了搖頭：“李姐你知道我的，閑不下來，以后我少管點操心事兒就行了。”

畢竟是人家家里自己的事，那被喚作李姐的人也是個極明白人情世故的，點到為止，倒也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

反倒是坐在一旁吃橘子的小渚，此刻不由得走了神。

她爸從來沒有和她說過要賣羊的事兒。那羊已經長大了，雖然現在賣也能得個不錯的價錢，可是在年前賣掉才更是值錢。藍青山雖然老實，可不代表他不聰明，這點事兒他肯定也心知肚明。賣羊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給趙萍治病。

可是賣羊的那點錢哪能夠呢？藍青山肯定又找人借錢去了。這段日子，小渚很少見到藍青山，每次一見他，就覺得爸爸越發的沉默寡言。她本以為藍青山是因為每天要照顧趙萍，又要照顧家里的羊群狗群，沒睡好才會這樣的。

都怪自己，非要想個合適的借口再把錢拿給爸媽，卻沒想到在自己猶豫的這段時間里，爸爸為了這點錢而受了多少苦！

小渚捏了捏手中的橘子皮，決定一會兒就和藍青山說明白這個事情。

這一大群人七嘴八舌的又陪趙萍聊了一會兒，在晚飯的時候便烏泱泱地散去了。病房里只剩下了趙萍和小渚兩個人，趙萍這才有機會和小渚說上兩句話。

“你爸呢？”趙萍向后看了一眼，藍青山走之前說去接小渚了，怎么現在小渚回來了，他卻不見人影了？

“我爸說他先打飯去了。”小渚從趙萍的床上跳下來，拉過旁邊的一把凳子便坐了下來，“媽，刀口還疼嗎？”

“有點疼。”趙萍實話實說，“不過過兩天就好了，等拆線了就不疼了。”

“哦。”小渚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伸手又剝開了一個橘子。

“小渚。”藍青蕓去而復返，站在門口沖著小渚喊到，“我和你小姑父要回去了，你跟我們一塊兒走嗎？”

小渚看了看趙萍，低下頭，沒有說話。

趙萍看見女兒這樣，心中了然，于是沖著門外道：“青蕓，明天休息日，小渚不上課，今晚就在醫院陪我一晚上。”

門外沒有回音，半響，藍青蕓的聲音才響了起來：“……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小渚，小姑姑明天再來接你。”

畢竟藍青蕓和小渚也相處了一個多月，對于一個喜歡孩子卻沒有孩子的女人來講，這種渴望趙萍也不是不能理解。

待藍青蕓的腳步走遠后，趙萍才轉過頭來對小渚認真的交代道：“小渚，等你小姑姑年長了，你一定要好好孝順她，知道嗎？”

小渚直起身體，眼睛亮亮的點了點頭。

藍青蕓對她的好，她全部都記在心里。但她終究是不能按照藍青蕓所想的那樣給予她需要的回應，所以小渚唯一能做的就是永遠的記住這份寵愛，將來好好的報答小姑姑和小姑父。

“吃飯了。”去打飯的藍青山此時也正好返了回來，他將飯盒放在桌子上，一邊幫著趙萍在床上支起了吃飯的小桌子，“他們都走了？”

“都走了。”趙萍點了點頭，從藍青山的手里接過了筷子，“青山，你把羊都賣了？”

藍青山手下的動作忽然頓了頓，聲音有些微沉：“賣了。”

“狗呢？”趙萍語氣不變，再次問道。

“也賣了。”藍青山接著回答道。

趙萍將其中的一雙筷子遞給了小渚，忽然就嘆了一口氣：“還借了多少錢？”

“……兩萬。”藍青山的聲音低低的，似乎身上壓了一座大山一樣，“先吃飯，當著孩子別說這些事兒。”

趙萍看了一眼藍桔渚，抿了抿嘴，不再提起這個話題。但是嘴里的飯卻如同嚼蠟，眼神渾散地隨意盯著桌角的某個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藍青山也和趙萍如一個模樣。

小渚見狀，便覺得這是個最好不過的機會了。

她“啪”地一聲放下了筷子，故意清了清嗓子，引起了兩個大人的注意。

“爸媽，我有事兒和你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