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鵬杰是被他媽給嚇醒的。
他剛剛恢復了意識,連眼睛也只睜開到一半的時候,便聽見一聲凄厲的女高音響起,伴隨而來的還有一個巨大的陰影以泰山壓頂之勢向他撲來,嚇得他瞬間就清醒過來。
“鵬杰啊——!”杜銘雯緊緊地抱著鄭鵬杰,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臉上布滿了淚痕。
“啊……媽……”待終于看清來人后,鄭鵬杰才緩緩地松了一口氣,將高舉到半空的手徐徐地放了下來。
原來他媽這么一個溫文爾雅知書達禮的女人,也會發出這么可怕的尖叫聲啊。
“兒子,你嚇死媽媽了!”杜銘雯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看著鄭鵬杰道。
“哥哥,你嚇死鳴鳴了!”站在一旁的鄭鵬鳴有樣學樣地道,他這副小大人的樣子倒將房間內沉重的氛圍驅散了一些。
鄭鵬杰臉上漸漸地帶了一絲微笑,他伸出手寵溺地摸了摸鄭鵬鳴的頭頂:“是,對不起鳴鳴啦,哥哥以后再也不這樣了。”
說到這里,鄭鵬杰忽然一愣,抬起頭來環顧四周。只見藍青山和村長們都圍著這個小房間坐著,此刻這十幾個人的目光正齊刷刷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藍叔叔。”鄭鵬杰沖著藍青山道,“小渚醒了嗎?”
藍青山看著這個年幼的少年,搖了搖頭:“小渚還沒有醒,不過醫生看過了,說只是過于疲累導致的昏迷,沒有什么大礙。”
“那就好。”鄭鵬杰一直吊著的一口氣緩緩地吐了出來。
“這些先緩緩再說,鵬杰,你能跟叔叔說一下,你們到底經歷了什么嗎?”藍青山問道。
“嗯……好。”鄭鵬杰在杜銘雯的幫助下坐了起來,抱著剛剛媽媽塞給他的熱水袋,靜靜地描述起這幾日他經歷過的一切。
找到藍桔渚時,他也驚訝地看到了和藍桔渚圍在一起的孩子們。
他們一直都藏在了一個巨大的雪洞中,那雪洞好似是村落里的一處巨坑,正因為如此,才給了這些孩子們一點點存活的希望,不過也因為如此,雪洞隨時面臨著坍塌的可能。
見到鄭鵬杰他們顯然都驚訝極了,一些孩子們已經因為體質過于虛弱而離開了,剩下來的大多數都是體格強壯的男孩子,不過在雪洞內這么久,長時間沒有進食導致他們的狀態也很虛弱。
鄭鵬杰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便是將孩子們帶離這里。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拉藍桔渚,想要一同商量一下后續的對策。沒想到,當碰到藍桔渚時,他才發現,藍桔渚已經暈過去了。
她的眼睛還睜的大大的,只是瞳孔卻已經渙散了。這樣的藍桔渚一下子便將鄭鵬杰嚇住了。
周圍的孩子告訴他,藍桔渚是摔下來的,當孩子們把她扶起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是這幅樣子了。
沒有人知道藍桔渚是怎么找到這些孩子的,不過顯然,她是知道了具體方位才可以這樣絲毫不走錯路地找到這里來。現在藍桔渚昏迷,鄭鵬杰只能靠著自己的記憶帶著孩子們往外走。
但是記憶,就是會出錯的。
當走到一大半的路程后,鄭鵬杰忽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帶著這群孩子走到了一個完全沒有來過的雪道了。
他剛想往回走,卻聽到轟隆隆的巨響。其中的一個孩子快速地反應過來,大喊道:“雪洞塌了!”
鄭鵬杰渾身一個激靈。
在雪道內都是狹窄的空間,原本的氧氣就不多。雪洞坍塌必然會造成大量氣體從雪道內溢出,屆時,這條狹窄的雪道內就不會有氧氣存在,他們所有人都要毫無聲息地窒息在這雪道內了!
“快走!”來不及多解釋,鄭鵬杰帶著孩子們便迅速地移動起來。
不分方向,只求保命的逃脫,反倒讓孩子們歪打正著地找到了出口。
鄭鵬杰費力地拔開被堵住的通往山下的雪道口,看著黑漆漆的雪道,他深吸了一口氣,抱緊了懷中的藍桔渚,率先沖了下來。
但是意外總是突如其來。
就在他們即將沖出雪道的時候,雪道崩塌了。鄭鵬杰甚至來不及反應,只得將懷中的藍桔渚抱得更緊一些,然后在一聲巨響之中,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鄭鵬杰的描述簡潔而客觀,他并沒有帶多余的修飾詞語來描述這段經歷,可是聽他講這番話的大人們卻不約而同的沉默了。
“……你說……雪道塌了,雪洞也塌了……”村長艱難地開口,臉上帶著一種晦澀的表情,“是真的嗎?”
“是真的。”鄭鵬杰點了點頭。
聽到了鄭鵬杰的回答,老村長緩緩地低下了頭,半響,一絲絲抽泣聲在室內響了起來。
這次他們在山腳下共挖出了四十個孩子,四十個孩子里面有七八個都已經沒了氣息。但是這四十個并不是村子里全部的孩子,就是說余下的那些沒有消息的孩子,要么就是在鄭鵬杰當初見到的那個坍塌的雪洞中就已經死去的孩子,要么就是在別的地方絕望地離世了。
而村長年紀僅有六歲的小孫子,就是這兩種情況之一的孩子了。
雪道沒有坍塌時,他還對小孫子還活著抱有一絲希望。可是雪道坍塌了,雪洞也坍塌了,沒有大人的支撐,小孩子活下來的幾率近乎為零。
藍青山雙手抱拳,撐在下巴上。
“你爸爸已經回京都去調兵了,大概這兩日就能回來了。你在雪地里待的時間太久,這兩日就呆在家里好好調養,別留下什么病根。”
“嗯,我知道,謝謝藍叔叔。”鄭鵬杰點了點頭,眼看著藍青山站起身就要走,他忽然又開口叫住了藍青山,“藍叔叔……小渚如果醒了的話,能告訴我一聲嗎?”
“好,我知道了。”藍青山答應下來,轉身推開門,走進了一片夜幕之中。
藍桔渚的情況并沒有藍青山說的那么簡單,醫生來看說這孩子可能傷到了腦袋,所以才陷入昏迷。依靠這個小鄉鎮的設備沒有辦法做具體的診斷,藍青山就在等著鄭海回來,他好立刻帶著藍桔渚到京都去。
藍青山低著頭走到黑色的小路上,忽然抬頭看了看天空中皎潔的月亮,猛然打了個寒顫。都快入春了,這雙崗市的天氣卻還是這么冷。
如果能一直是這個溫度就好了。
他按了按頭上的帽子,加快了回家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