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干嘛？”趙萍心虛地看了自家女兒一眼，然后轉過了臉不去看她。

“媽，我已經十六歲了。”小渚忽然緩了一口氣，開口道，“我對自己應該做什么決定已經有分寸了。我知道您擔心我，想要多幫幫我，可是您一直在為我的人生打拼，那你自己的人生怎么辦呢？”

趙萍一向是傳統的母親，她不擅長與自己的女兒聊這么深刻的話題。尷尬的氣氛讓她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起來，眼看門框微微露出了一個縫，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門外跨步走了進來，趙萍的眼睛頓時一亮，連忙站起身，聲音歡快地道：“青山，你回來啦！”

藍青山在進門的一瞬間，明顯地覺得自己回來的不是時候。

看著臉色明快宛若看到救星的妻子，還有一臉嚴肅還帶著些無奈的女兒，藍青山只覺得記憶中的角色被調了個個然后再度在自己的眼前上演了。

按照他多年來的經驗，此刻最好是默不作聲，悶頭吃飯才是最好的。

于是他立刻摸了摸肚子，大聲道：“哎呀，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呀？我老遠就問道這香味兒了！快快，趕快吃飯，我都快餓癟了！”

“哎哎，趕快來吃飯吧！”趙萍幫著藍青山把衣服撣了撣灰塵，一邊狀似忙碌地走到飯桌旁，將藍青山面前的碗筷拿了起來，走進了廚房，“我給你盛碗飯！”

趁著趙萍去盛飯的間隙，藍青山看了看女兒稍微有些緩和的臉色，低聲問道：“怎么了？”

小渚抬眼看了看藍青山，自己父親最近雖然有些操勞，但是卻神采奕奕的。小渚的眉眼不由得一軟，隨后拿起了碗筷：“沒什么，先吃飯吧。”

趙萍女士從廚房里出來的時候見到爺倆已經在飯桌上風卷殘云了，心里頓時松了一口氣。

晚飯過后，藍青山滿足地坐在椅子上打了個飽嗝。還是自家老婆做的飯香，就是今天這糖醋排骨有點失了水準，放了太多糖，齁得慌。

見丈夫和孩子都吃完了，趙萍便從廚房切了兩盤水果放在桌上，另一方面打算收拾起來去刷碗。豈料，這手剛伸出去，就被女兒抓住了手腕。

“媽，不著急，一會兒我幫你收拾。你先坐下。爸，你也先別走，我有話想說。”

藍青山看了看女兒執著的眼神，又看了看妻子有些無奈的表情，抱著一絲興致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老公沒走，趙萍也不好再揣著明白裝糊涂了。她嘆了口氣，拉開凳子坐了下來。

“怎么了？”藍青山最熟悉自家媳婦的臉色了，見狀連忙給遞了一個話頭。

“還不就是出國進修那事兒！”趙萍駕輕就熟地接過了話，連個開口的機會都不給小渚，“我這不是想著孩子要高考了嘛，就想著進修這事兒先往后推推，等到小渚考完高考了再去。哪成想這孩子從她周姨那聽說了這事兒，這不特意回來跟我興師問罪呢！”

這是趙萍女士沒有理的時候常用的耍賴手段，小時候小渚總被趙萍女士這一套一套的給框的死死的，現在她早就習慣了。左耳進右耳出，她全當沒聽見這些抱怨。

“爸，媽，我知道你們這些年來都在為了我奮斗。可是我現在長大了，可以自己賺錢了，我也對我未來的人生規劃有追求了。所以我也希望你們可以去追求你們自己的人生。”小渚看著趙萍和藍青山，一字一句的說道，“媽，你說等到我高考了再去進修，那么我大學畢業呢？找工作呢？成家呢？有了孩子呢？難道你就能放下了？等到這些你都擔心的事情安穩度過了，你已經多大歲數了，你還能去追求自己的夢想嗎？你還有什么時間去進修呢？”

趙萍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有一天會和自己說出這種話來：“你這孩子！父母活一輩子不就是為了你嗎……”

“所以我現在是在說，我不希望你們為了我活一輩子！”小渚不由得大聲打斷了趙萍的話，她的聲音里隱隱地帶了一絲哭腔，“我希望你們能為了自己活一輩子！精彩的一輩子！”

自從遇見小白后，她和父母一起經歷了許多的事情。這些事情也讓她越來越明白，最應該改變的不是家庭情況，而是父母的思想。國家開放，社會在快速的進步。沒有跟上的人只能活得越來越艱辛，越來越掙扎，最后就像另一個世界的趙萍和藍青山那樣，在無數的懊悔與自卑的情緒下，黯然離世了。他們的存在，除了自己，沒有一個人記得。他們在臨終前腦中閃過的還是她今后的日子，擔心她要怎么活下去，而不是自己這一生的經歷與幸福。

他們忙碌的擔心的全都是孩子，以至于最終都忘記了，最該愛的人應該是自己。

小渚不想讓趙萍和藍青山再這樣過下去了。所以看到藍青山去當了大學老師，看到他和那些學生混成一片，小渚的心里別提有多開心了。

可是趙萍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也許這就是母親和父親的不同，趙萍的心思總是敏感的，身為一個母親，她總是時時刻刻地擔心的孩子的安危、處境與未來。傳統的教育觀念告訴她，一個女人要為家庭奉獻出自我，所以即便她覺得痛苦，她也毫不猶豫地為了家庭放棄了自己的夢想。

看著趙萍眉宇間仍舊存在的掙扎，小渚決定下一劑猛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淡淡地道：“媽，高中畢業后我打算出國了。”

“什么？！”趙萍驚訝地差點跳了起來，她竟然一點也不知道小渚會有這個想法。

沒有理會趙萍的驚訝，小渚接著道：“如果你現在不出去，等到我出國的時候，你就完全幫不上我了。知識、文化、語言，我們會失去很多的共同話題的。”

說罷，小渚便站起身來，將面前的碗筷收拾干凈，走到了廚房里。

看著坐在飯桌面前發呆的妻子，藍青山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他知道女兒說的是正確的，但是他也理解妻子現在的震驚與糾結。

輕輕地攬住了妻子的肩，藍青山感嘆了一句：“孩子長大了。”

是啊，孩子長大了……趙萍的眼睛漸漸紅了起來。她從未想過，孩子長大了，竟然是一件令人這么難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