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檢查

醫生是怎么診斷疾病的？

這個問題如果具體而論的話，大概能寫一篇幾萬字的論文。

但是如果真要簡單點類比的話，醫生診斷一個疾病的過程其實和警察斷案有幾分相似。

都是需要從病人的癥狀和各種檢查報告之中尋找出線索，來組成一個完整的證據鏈，尋找出幕后的真兇。

而想要成為一個高明的偵探，不僅要能夠從一些微小的細節中發現線索，更重要的是能夠把這些線索聯系起來。

這并不能算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但是現在，有人卻“好心地”正在幫許暉完成這件事情。

許暉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邏輯圖。

上面包括了病人的各項基本情況和檢查數據。

倒是和許暉曾經在大學里苦苦學習過幾個月的思維導圖有些相似。

當初他也是苦苦練習了好長的時間，也是自認為小有所得，更是藉此省下了不少的時間和精力，去鉆研應該如何不做醫生這件人生中的大事。

但是他這一次看到系統所展示的邏輯圖，卻才明白自己不過是夜郎自大。

原本毫無頭緒的病情經過系統的一番整理之后，便是被清清楚楚地解剖在許暉的眼前，讓他對整個疾病有了非常直觀和透徹的了解。

許暉本來想忍住不看。

但奈何面前有趙穆這樣一個大BOSS逡巡著尋找著自己的獵物。

權衡利弊，許暉還是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就看一次。

許暉愉快地說服了自己。

系統雖然給出了幾條完整的證據鏈，但是這些最終指向的卻是一個個否定的結果。

也就是只能是排除了某些疾病。

而最終的診斷還隱藏在那些缺失了某些關鍵證據的鏈條之中。

許暉雖然知道還缺少一些檢查結果或者病史記錄，但是缺少的是什么，系統卻并沒有給出任何的提示，只能從上下相關的證據之中去推測。

這讓許暉必須絞盡腦汁地從自己學過的那點內容中思索相關的知識。

而這個時候，趙穆已經開始沖實習生發起了最后的進攻。

“怎么，這么半天，你們對這個病人一個問題都問不出來？”

他的聲音不大，語氣也好像并不十分嚴厲，卻讓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那是不是可以給他打個頑固性呃逆的診斷，就讓他直接回家算了？”

趙穆一邊搖著頭，一邊哂笑道：“就你們這樣還是臨八（臨床醫學八年制）的學生，還想要讀博士？”

他也不繼續說話，而是一個個向實習生看了過去。

沒有人敢和他對視。

所有人都是局促不安地低下了頭，恨不得把頭埋進書里。

然而，突然之間，有一個聲音打破了這有些尷尬的平靜。

“病人有做過心電圖嗎？”

這個問題讓所有人都是一愣，然后他們立刻反應過來，齊刷刷地讓開了那個聲音的位置。

原本藏在人群中的一個學生瞬間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就像是站在舞臺中央的……

一個靶子。

混合著憐憫，慶幸和困惑不解的目光就像聚光燈打在了那個可憐蟲的身上。

而許暉也同時抬起頭，有些疑惑地看著這個奇怪的場面。

他根本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

一直在腦海中苦苦搜尋著知識的他，剛剛才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興奮的他下意識地就直接問了出來。

“同學，你剛才可能沒聽清楚。”卻是李翰最先反應過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趙穆的神色，感覺好像變得更難看了一些。

他又連忙說道：“這個病人只有38歲，而且沒有任何心血管相關疾病的癥狀。”

心血管疾病的發病因素有很多，但是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年齡。

一般像這種年齡并不算大的患者很少會去考慮心血管方面的疾病，更不用說這個患者還沒有任何常見的相關癥狀。

不管這個冒冒失失站出來的學生是真的沒有注意到自己提到的患者年齡，還是說他是忘記了這個重要的知識點，李翰只在心里祈禱他能夠聽得懂自己的暗示。

他畢竟當年也是從實習生過來的，也不希望看到這個學生被趙穆這么狠狠懟一頓。

上帝顯然是聽到了李翰的愿望。

“我覺得這個病人需要做一個心電圖。”

許暉猶豫了一下，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

李翰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沒救了。

他也沒有了再說話的欲望。

而周圍的實習生們則是心情更加復雜。

一方面是感到莫名其妙，而其中又以許暉的同班同學為甚。

因為在他們的印象里，許暉雖然說不上是一個學霸，但是平時的成績也算可以，怎么也不像是會在這種時候問出這樣一個不靠譜問題的人。

但是，另一方面，大家也都是松了一口氣。

有了這么一個靶子吸收來自趙主任的火力，總算是讓大家可以平安地度過這次查房了。

在所有人看來，許暉的下場大概已經注定了。

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凌遲還是斬立決了。

所有人都在忐忑地等著趙主任最終的審判。

“除了心電圖，你覺得還有什么需要檢查的？”

然而趙穆卻是問了一個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問題。

這，這是什么意思？

在這一刻，所有人都感覺自己好像是得了幻聽。

“心肌酶譜和hs-crp，”許暉倒是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只是感覺大家看過來的眼神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太多想。

他又看了病人一眼，再稍微想了一下。

“還有血糖也可以順便檢查一下。”

趙穆點了點頭，把病人的病例遞回給了李翰。

“就按照這個同學說的，開醫囑吧。”

李翰還沒有反應過來。

這什么情況？

“李醫生？”

趙穆又喊了他一聲，才讓他突然回過神來。

“哦，好的。”

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滿了疑問，但是趙穆冷著一張臉在前面，卻是所有人，包括兩個急診醫生在內，都不敢去問。

還是患者忍不住問了出來。

“大夫，你在開玩笑吧，”病人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我這個打嗝是因為心臟病？”

病人的臉上擺明了就寫著”不相信“三個字。

不過他還算是講理的。

要是換個人。

“你們給我開這么多不相關的檢查，不是想要騙檢查費吧？”

即便如此，病人也還是把手中的就診卡拿的緊緊的，絲毫沒有要給醫生去開醫囑的意思。

“你來給他解釋一下。”

趙穆指著許暉說道。

大家都來了興趣，想知道許暉會怎么解釋。

輸液室人來人往，還是有些吵鬧，所以大家都是湊近了過來，生怕會漏掉點什么關鍵的內容。

“呃逆是一種神經控制的反射性活動，中樞神經在……”

許暉停頓了一下，“應該是在頸髓。”

他偷偷看了一眼趙穆，發現并沒有要糾正自己的意思，偷偷松了一口氣。

“而周圍神經包括迷走，膈神經和胸交感干，而這些任一地方受到刺激都有可能導致呃逆的癥狀。”

一部分學霸回憶起了這方面的內容，但是還有不少人眉頭緊鎖，作絞盡腦汁狀，努力地想要從大腦中一團團的知識中抽絲剝繭地找到這一條。

“正常來說，大部分的呃逆會在一定時間內自動緩解，但是超過這個時間的，就應該高度懷疑來自于神經周圍的病變。”

“準確點說，這個時間是48個小時。”

趙穆突然插嘴補充道，然而他的語氣并不嚴厲，臉上甚至擠出了一絲笑容。

“說得不錯，繼續說下去。”

許暉變得不是那么緊張了，思路也更加清晰了一些。

“這個病人做了頭顱MRI，排除了中樞性的原因；胸腹部CT也沒有什么異常，再加上其它的一些檢查，也可以排除掉消化系統和呼吸系統相關的疾病。那剩下的可能就不是很多了。”

“其中一個很大的可能就是心血管的問題。”

大部分人的臉上都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而急診的兩個醫生則是對視一眼，互相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驚訝的情緒。

這么清晰的診治思路，就是在很多規培完，已經參加工作的醫生身上也是很少見的。

這還只是一個剛剛參加實習，什么都不懂的醫學生？

許暉還不知道自己竟然得到了這么高的評價，仍然在繼續分析道。

“再回到這個病人身上，雖然他的年齡不是很大，但是其它的發病因素并不算少。”

“男性，肥胖，煙酒史，高血壓，血脂情況也不是很好，再加上他還有可能有糖尿病。”

許暉一邊掰著手指頭數，一邊搖了搖頭。

“冠心病的可能并不算小。”

病人顯然也聽懂了一些，卻是被嚇了個半死，聲音都變得有些發顫：“大夫，我這病有得治吧。”

“別害怕，這只是一種可能，還沒確診呢。”

李翰輕車熟路地和病人解釋道，“走吧，拿著你的就診卡，先跟我去做個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