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李良娣身邊的小媛朱箬筠眼見如此,不免上前勸著道:“姐姐,還是罷了,哪里有主子陪奴婢罰跪的道理?更者,她們也不過是感嘆側妃娘娘可憐罷了。”
李良娣看著身后的箬筠,又看了看自己面前跪著的清漪,面上略微有著慍怒的神情,對著箬筠翻了個白眼道:“沒出息,慣怕事情。是我要罰她們,你沒的怕什么?”
只是在箬筠的一再求情下,李良娣終于是有了態度上的轉變。
雖然罰跪依舊,可是卻將時間減少到了兩個時辰,且不用在花園這般大庭廣眾的地方下,將地方改在了李良娣所居住的霓芙閣中。
清漪跪在霓芙閣的院子之中,因著秋日里傍晚微涼的緣故,不覺打了個寒顫。
李良娣坐在殿中,卻是敞開著大門,眼見著清漪這般跪著,只對著清漪顯露出不耐煩的神情道:“怎么?張娘子受不住了?方才你們主仆二人說側妃娘娘是非之時,不是慣有力氣么?”
清漪此時哪里敢說些什么旁的,只輕聲細語道:“請良娣娘子恕罪,妾身并無此心。”
李良娣并不去理睬清漪,反倒是拿起賜給她的白玉琵琶,一個個地校準了音弦,輕攏慢捻著曲子,倒是怡然自樂,好似全然忘卻了清漪尚且在此處一般,含著漫漫的笑意延展。
好似整個笑容伴著夕陽的光亮均勻且柔和的灑在了滿院的名貴姚黃菊花上,抒寫著東宮最美的景致。
一邊的箬筠見此,眉頭越發緊鎖,只對著李良娣勸慰著,李良娣卻是對著箬筠翻了個白眼道:“你沒的怕什么?我也不過是正當訓誡罷了。”
箬筠也不好再說些什么,只得守在李良娣旁邊,時不時地向著跪在地上的清漪投來帶著不忍的目光。
許多年后,清漪仍舊記得這目光,溫和似水,便如箬筠的心一般。
那才真是,與這宮廷格格不入的。
李良娣正在說話之間,卻聽見霓芙閣中的內侍三順來報,“太子殿下與側妃娘娘到。”
聽及此處,箬筠倒是先顯露出了驚慌的顏色:“這可怎生是好?”
李良娣看了一眼箬筠,只沖著箬筠復翻了個白眼,道:“自然不干你的事。”說罷,便慵懶地理了理鬢邊釵環。
言語方落下,李淳與著側妃便一齊進入霓芙閣的庭院之中了。
李良娣不緊不慢地上前對著李淳與側妃淡淡施了一禮,“側妃娘娘怎的來了?您身子不爽利,應當休息才是。”
齊側妃只笑笑:“聽聞李妹妹在此懲治宮婢,我便想著與殿下前來看看,妹妹雖生氣,可別氣壞了身子。總歸不好。”
李淳亦是點點頭,也只站在院子中,不去內殿,看著跪在地上的清漪,眼中不覺之間流淌出了一絲不為外人所能夠輕易察覺的溫和的神情,旋即便收了回去,蹙眉問著:“這倒是怎的一回事?何事生如此大的氣性?”
李良娣輕睨著清漪,又指了指清漪身后的秋娘,“殿下還說呢!還不是這兩個人,剛進東宮便這般不知死活,說側妃娘娘的不是,妾看著實在過分,便想著懲處一番。”
聽聞李良娣言語之中提及齊側妃,齊側妃眼中當即便劃過一瞬間失落的光亮,旋即復歸柔和端莊,只道:“張妹妹新進東宮,想來無心。至于這奴婢,想來也不過是閑話,總無惡意。”
李良娣卻是不依,只上前緊緊纏著李淳,用著撒嬌的語氣說道:“殿下,側妃姐姐好性子,可妾卻是不依的。這般不知死活,殿下可要重重懲治才是。”
李淳輕輕哄著李良娣,便看著跪在地上的清漪。
“殿下……”
清漪尚且未發一言,李淳卻是脫口而出:“還在這里干什么?沒得惹側妃與李良娣生氣么?還不快滾回你的殿閣去思過?”
那是極其嚴厲冰涼的語氣,分明還帶著厭惡嫌棄,好似是在面對一件垃圾時所說的話語,不帶一分的憐惜與疼愛。
清漪忍不住偷偷微微抬起頭去窺探李淳的一點神情。可是那眼神之中所接觸到的,卻又好似與李淳所說的冷酷言語不大相符合。
那眼中,分明是有著一點柔情與不忍的,可是為何,卻會說出這般的話語呢?
李淳好似察覺出了清漪窺探的目光,當即別過頭去,讓清漪看不見李淳的神情。
“怎還不走?還要在此處多余么?”
秋娘在清漪身后,忙地扯了扯清漪的衣袖,清漪這般才反應過來,就著秋娘的手起身,“妾告退。”
“慢著,你穿成這個樣子,哪里像個娘子?你不要面子,本宮卻是還要的。”
說罷,李淳便解下了自己身上的一件淺云紋銀絲打底繡竹披風,好似丟棄一般隨意扔在清漪懷中:“披上趕緊回去,穿這般寒酸,丟的是我東宮的臉。”
“是。”
清漪行了禮,便由著秋娘攙扶著自己,只是秋娘自己也被罰跪,主仆二人倒也說不上是誰攙扶著誰。
秋娘一壁走路一壁像是在尋著什么東西似的,道:“說來倒是奇怪,方才明明是漣水與咱們一起出來的,怎的娘子罰跪,漣水卻是沒影子了?倒是偷懶!”
清漪此刻已然疲乏,卻是見到自己殿閣中的侍女漣水遠遠地跑了來。
待到秋娘跑了近些,秋娘倒是先出口抱怨道:“你倒是會躲懶,娘子罰跪,你倒是沒影子了!”
漣水周正地行了個禮,額頭上有著豆大的汗珠落下,因著跑的迅速,她已然說不出什么話語來。
清漪看著她這個樣子,心中略想了想,便道:“想來方才我罰跪,是你去請的太子殿下與側妃娘娘罷。不然,怎的可能這么巧。”
漣水平了心神,只點著頭,對著清漪道:“娘子說的是,奴婢愚笨,見到娘子罰跪,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便想著去求見殿下一趟。”
清漪贊許地笑了笑,對著漣水道:“你是聰慧,也肯為我著想。”
漣水低著頭,只小聲道:“奴婢不過是個最低微的宮女,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您是我的主子,奴婢自然要費心周全。”
清漪越發對著漣水展露著明媚的笑容,旋即回頭對著秋娘道:“你方才還說人家偷懶躲閑,如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