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與太子婚期將至,沈府上下一派喜氣洋洋。處處高高掛起紅色帷幔,貼上大紅囍字。
明日便是大婚了。如此喜慶的日子里,有人歡喜有人愁。
歡喜的人便是婚禮主人公之一的沈璃。
沈璃在自己閨房里,溫順地聽著母親告誡的話。手底下的丫鬟們,忙著打點東西,收拾齊整帶過去的嫁妝。
現下一切于沈璃而言,都是那么無足輕重。耳朵里穿過母親的嘮叨,心里卻滿心期待,只等明日那一刻的到來。
這一生以前所有的憋屈,在明日的婚禮上,終于可以揚眉吐氣。
她沈璃會成為京中人人羨慕稱贊的女子,往日所夢想的嫁入皇家將成為現實。
地位的驟變,她則成為尊貴的太子妃。光想想就莫名心花怒放。
而憂愁的人大概太多了。
沈將軍夫婦自不必說。另外首要的當屬安平與太子封鄞了。
自聽說賜婚之事起,安平愈來愈控制不住自己。
這不,一大早來到沈府斜對面的酒樓上。一雙眼緊緊盯著沈府進進出出的人,一動不動,已經持續了幾個時辰。
他喝了杯酒,不自覺嘆了口氣。連他自己都沒覺察到,心底緩緩升起的一抹自卑與失落。
與太子成婚,必將受到天下人的注視和艷羨,像她那樣的美人兒,就該配得起這樣的婚禮。
再說封鄞,身為婚禮另一主人公。越臨近婚期,他越發心神不定,原本是不贊同這樁婚事的。
然他卻沒有辦法拒絕。
原因無他,與沈府聯姻,不僅可以得到沈家的支持,而且說不定還能借得相國府之勢。
不得不說母妃為他掙的這樁婚事,讓他增勢的同時,太子之位亦更穩固如泰山。
他又如何能拒絕?
可是,不知怎的。閉眼睜眼,耳畔全是那人的聲音,輕柔的、禮貌的、鏗鏘有力的、痛苦不屈的,皆讓他處處在意。
明知不該動此相思心,卻忍不住起了那種相思意。
趁著還未到明日的大婚,封鄞決計差下人送了口信去相國府,他需得見最后她一面,了卻心中未了之事。
沈芝乘著馬車,路過沈府門口,遲疑許久,終究還是沒讓車夫停下馬車。
她沒敢進門去,哪怕跟姐姐道一聲恭喜。如今的情形,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毀了姐姐的大好心情。
馬蹄疾踏,車漸行漸遠。這一次的過門不進,在不久后卻成為沈芝后悔不已的一件事。
來到與封鄞相約的地方,沈芝換了下低沉的情緒,洋溢上笑容。
明日可不也是封鄞的大喜之日?跟他相交以來,一直無條件幫助了自己那么多。她沈芝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從車夫手里接過仔細包裝好禮盒,低頭看了看,嘴角噙了抹不自然的笑意。
這是她花了許多日,尋到的南海紅珊瑚,世上罕見。放在新房里作擺設,極為喜慶不過了,姐姐想必也是喜歡的。
“你在此候著吧,我一會出來。”
車夫聞話,猶豫不決。出門時,二爺交代他寸步不離跟著二奶奶,如今……
為了讓車夫安心,沈芝又添了句:“放心罷,青天白日的,我不會出甚事的。且我去送個禮,很快的。”
車夫終于緩緩點頭。
“喏~”
沈芝這方抬腿剛邁進酒樓,小二立即熱情迎上來。
“夫人,您來了?這邊請~”
于是,跟著小二上了樓。酒樓今日的氣氛詭異得緊,坐于樓梯道旁的一桌四人,便是源頭。
穿著怪異自不必說。炎熱的天只他四人渾身漆黑,腰旁還別著長長的大刀,桌下放著竹編遮陽斗笠。
再加飯桌上的閉口不言,更引人注目了。
往常酒樓皆是熱火朝天的話語聲,此時此刻低了很多。掌柜的忙著手頭的賬本,不亦樂乎。
沈芝呢?一心想著他事,疏忽了這些異常。
靜坐著的四人,見沈芝出現,先后瞟了眼,紛紛交換了眼神。
其中一個精瘦高挑的男人,迅速站起身跟著上了樓。
“夫人,到了。”小二嘿嘿笑道,推開門。
“小的這就去給二位上菜。稍等。”說完,旋身帶上門,退了出去。
“殿下。”沈芝輕聲開口,臉頰上掛著溫婉的笑容。
封鄞從沉思中回神,從窗邊走回來,優雅地手一伸:“坐吧,你我之間無須那些俗禮。”
“不知殿下喚沈芝前來,可是有事托付?”沈芝將心里疑惑直接問出口。
“無。只是明日大婚,有些不知所措,想找個人疏解疏解。想來想去,覺著你極適合傾聽。”
封鄞停下話頭,伸手替沈芝倒了杯清茶。
“殿下謬贊了。”
封鄞低低笑道:“所以你是愿意聽我述說了?”
沈芝不答,端茶抿了一口,無名指無意在茶盞邊敲了一下,動作與傅青宓卻是像個七八。
這一幕落入封鄞眼里,他余光掃過沈芝面龐,心口驀然一痛,苦笑不得:“你夫妻二人,竟然連喝茶動作也相似,莫不是這便是百姓口中的夫妻相?”
沈芝愣了愣。像么?先前封鄞似乎也說過她教訓人與傅青宓極像。
其實并非是她刻意學習,似乎是上一世看得多了。他死后,成了她釋放愧疚感的經常性動作,不知不覺成了習慣罷。
“殿下說笑了。殿下與將來的太子妃,相處多了,定也會這般的。”
沈芝不知封鄞對她存的心思,只當他同尋常一樣,打趣自己。
“是么?”封鄞留下這句話,不再開口找話。
一陣靜默中,沈芝略感尷尬,心內暗自奇怪:怎么同傅青宓在一起時,便沒有這種感覺。
不成,她整個人都不自在了。
遂笑嘻嘻遞上禮品,兀自開了腔:“殿下,新婚將至。此乃沈芝獻上的小小心意,還望笑納。”
說罷,想了想,覺著不妥,又補上:“若是實在不喜,退回給沈芝也可。這是我花了好些心血尋到的,毀了實在可惜。”
封鄞心緒微緩,不由喜上心頭。她為備禮耗費了許多心思?
怎會不喜?又怎會毀了?
連連擺手說道:“不會~不會。”
伸手接過禮品,目光流露出受寵若驚的喜色。隨后當他看到禮盒上的刺繡時,一陣錯愕。
沈芝自是無法領會封鄞眼中的情緒。
“殿下喜歡便好。”
“以前百官送的禮,皆是用精致刺繡的錦布包裹著。只是你這~”封鄞指了指覆蓋于禮盒上的錦布,“沒想到相國府的女紅,繡工還挺獨特。呵呵……倒是稀奇。本宮甚是歡喜。”
他為太子這么多年,第一次搜腸刮肚找稱贊的詞。
沈芝聽完封鄞磕磕盼盼的不知是稱贊還是不著痕跡的提醒,臉騰地紅了起來。
支支吾吾著說:“我聽碧雪說,送的新婚禮得親手準備,方才顯出心意。然我向來不擅長女紅,這才繡成了這般……”
明明繡的鴛鴦,結果變得鴨不像鴨,鵝不像鵝。她也不知繡出來的那幅圖是什么。
封鄞聽罷,哈哈大笑起來,正欲開口說話。門外忽然傳來小廝的呼喚:“殿下,娘娘在府中候著您。”
話音剛落,封鄞神色一變,急急起身:“本是邀你出來疏解的,可身不由己,本宮不得不先回去了。改日罷~”
沈芝領會其意,順勢點點頭:“殿下快些回。既然是娘娘前來,定是有事囑咐。”
封鄞留下個歉意的笑,剛出門臉便拉了下來。低聲吩咐:“備馬回吧。”
……
午夜時分,京中褪去白日的喧嘩熱鬧,只余下打更人敲鑼的“嘭嘭”聲。
照著往日慣例,更夫行過大街小巷,吆喝幾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而后,困倦得捂起嘴巴,哈欠連連。
淚眼朦朧中,想到前方便是沈將軍府了,他今夜的工到沈府處,算是告一段落了。
喲嗬~更夫暗自驚訝。沈府怎的遠遠望著,冒出紅光呢?難道是明日大婚,今晚多點了許多大紅燈籠,以示吉祥?
想罷,更夫咂咂舌,艷羨不已。能與天家攀上關系,日后榮華富貴、扶搖而上自不在話下,哪還在乎這些燈籠的耗費?
待他前去瞧瞧沈府的氣派,一飽眼福,好在明日去茶館和大伙兒吹噓吹噓。
只是,紅成如此,總覺得實在奇怪。
于是乎,懷揣著好奇與困惑,更夫加快腳下步子,一鼓作氣朝沈府而去。
才剛瞧見沈府大門,便隱隱感覺到不同尋常。哪里是點的大紅燈籠,分明就是著火了。
更夫大驚失色,手忙腳亂撲上前,使勁拍打沈府大門。
“來人吶,快開門。著火啦~”
然而,沈府一片靜寂,無人應聲。
更夫急得滿頭大汗,半夜三更的,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想找人幫忙也沒法子。
他只好祈盼沈府內的家丁丫鬟能有所警覺,發現府內著火了。
考慮之后,更夫朝著衙門方向跑去,火災這事,片刻耽擱不得,瞬間就能蔓延擴大,吞噬所有人和事。
同更夫一樣焦急的,還有另一人,只不過是為了找尋遲遲不歸的妻。
傅青宓帶著幾名家丁,出了相國府門,再三思索,決定先去沈府瞧瞧。
途中,正好與更夫撞上。
那更夫忽見人,慌張跑上前,斷斷續續說道:“著~著火了。”
“哪里著火了?”傅青宓問道。
“沈將軍府,著火啦。好大~好大的火,紅彤彤的。你瞧~”
順著更夫的手,傅青宓微瞇了瞇眼,確實在沈府的方向,看見了映照天空的淡淡紅光。
傅青宓扯下腰間的令牌,遞給更夫,焦急交代:“拿著去衙門,讓人速速前來。”
說完,自己則帶著人往沈府而去。
火勢蔓延得極快,不一會功夫,已變成沖天火光。被驚醒的街坊四鄰,紛紛拿起自家桶盆,端上水沖進沈府去滅火。
傅青宓站在門口,緊皺眉頭,沈芝目前還沒有一點消息,下午出了府便失去了消息。
眼前的沈府,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他極其擔心她是否在里面。
他的小廝安平,剛到沈府,看到情景。不顧安危,立即沖進了火海。
少頃,又疾步奔出來,身上還負了個人。
“二爺,火勢太大,小的只來得及救出沈小姐。”
“只來得及?”傅青宓重復了一遍,房里還有其他人。
背出來的人,正是昏迷了的沈璃。傅青宓輕輕掃了眼,沈府的人是怎么了?火勢蔓延如斯,呼救聲卻寥寥無幾。
縱使沈府下人少,可也有二三十人,怎的如此蹊蹺?
安平點點頭,不敢看向自家主子。
“二奶奶在里面?”傅青宓問道。
“小的不知。”
傅青宓暗下臉,周身散發出濃重戾氣,咄咄逼人。
衙差一邊指揮人救火,一邊則提心吊膽、小心翼翼應付他們的相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