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時一起上山,下山時便也一起下山。
去往普靈寺的山路算是平穩,馬車徐徐,晃悠得讓人想要入睡。
蘇錦近來迷上了話本,覺得這東西好生有趣,雖算不上特別高雅的東西,然那一個個故事簡直讓人欲罷不能,什么郎才女貌,什么鬼怪傳說,一下便勾起人的想要閱讀的興趣。
她的馬車上便備了好幾本話本,是喜芙怕她無聊特意尋來的。蘇錦端著一本《惠小姐》看得津津有味,這本書講述的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因為繼母而屢遭迫害,最后陰差陽錯,在仙女的幫助下嫁給了太子的故事。
“這個太子是不是喜歡惠小姐的啊……三天了都沒留下惠小姐。”
蘇錦一邊吐槽,一邊充滿興致地繼續看。
“最后這個繼母和這兩個姐姐居然沒有受到懲罰?不行不行,若是太子哥哥,一定會將她們治罪。”
……
喜芙在馬車外邊聽到了她的嘀咕聲,頓時也是哭笑不得,她倒是沒有想到蘇錦這么較真,若是尋常人家的小姐,怕是只會沉浸在太子與惠小姐的愛情故事中了。
她在心中想著小姐喜歡話本,回了蘇府還要去尋幾本才是,卻瞧見前頭姨娘與另兩位小姐乘坐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那馬兒高高揚起前蹄,發出了一聲嘶鳴,伴隨著的還有東方漣母子三人的尖叫聲。
這是怎么了?
喜芙見情況不對,心里一陣慌亂,掀開簾子就對蘇錦說了一句:“小姐,前面似乎是出事了。”
蘇錦也聽到了動靜,從馬車中探出頭來,看見前面的馬似乎發了狂,嘶鳴著上躥下跳,馬夫坐在馬上扯著韁繩,周圍不少小廝試圖上前,想要將馬控制住。
馬車里頭哭鬧聲與撞擊聲交織在一起,一看便知情況不好。
蘇錦皺眉:“怎么回事?”
一旁有小廝苦著臉說:“這馬方才還好好的,突然就發狂了,我等定竭力將它控制住。”
蘇錦點頭,在心中暗忖這究竟是意外還是其他什么,卻猛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嘶——”
面前的馬兒似是受了前頭的影響,突然之間也開始發狂,蘇錦一下子便被甩進了馬車,后背狠狠砸在了車壁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然而這還沒完,她算是體會到了東方漣與蘇茉蘇歆的感受了,馬兒上躥下跳,馬車也被甩來甩去,蘇錦在馬車里也好不到哪里去,這兒磕了那兒撞了,只怕是全身青青紫紫的瘀傷怕是要布滿了。
喜芙眼看著這一切發生,卻沒辦法阻止,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喜芙……喜芙,昨晚那個火令……哎呦……昨晚那個火令,快放一個!”
蘇錦雖沒有東方漣她們那么夸張,卻也會在吃痛時出聲。她一點也不相信這只是個意外,馬兒怎么會無緣無故發瘋?
再者……蘇太傅雖不是武將,卻也派了人暗中保護,只是現在那些人是一個影子都沒見著,是去哪里了?
這其中必定有蹊蹺!
喜芙聽清了她的話,連忙在包裹中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三個小竹筒,似乎就是小姐口中的“火令”。
“啾——”
刺耳的聲音劃破天空,然而此時的場面過于混亂,并沒有人注意到。
蘇錦沒有想到,放飛的火令帶來的不是傅久初,而是一群白衣人。
喜芙并不明白蘇錦的用意,但相信蘇錦一定有解決的辦法,然而在火令放飛后,一群白衣人突然就從天而降,刀光閃爍之間,在場的小廝發出一聲聲慘叫,根本還來不及反抗,就已經倒下了。
喜芙何時見過這等血腥的場景,簡直就要被嚇呆了。
“小……小姐!有人殺人!”
蘇錦也聽到了慘叫聲,頓時就明白了情況不對,心中暗道不好。
可是她現在都還在馬車里顛簸,既不知道外邊的情況,也沒有能力離開馬車。
“嘶——”
一名白衣人突然就朝這邊看過來,眼神對上的瞬間,喜芙大腦一片空白,以為今日就要命喪于此。
絕望充斥了全身,喜芙閉著眼睛,就等那人的刀刺進她的胸膛。
“嘶——”
喜芙只覺得有什么東西濺到了臉上,還帶著溫度,鼻腔間立即被血腥味充斥。
她睜開眼,看見面前原本發狂的馬已經沒了頭,轟然倒地,濺起無數灰塵。
待反應過來那是什么后,喜芙轉身就吐了,再也支撐不下去,眼前一花就暈了過去。
那已經沒了頭馬四肢還在抽搐,馬車卻已經停了下來。
外面逐漸沒了動靜。
蘇錦忍著痛,小心翼翼地掀開了車簾,頓時驚呆了。
此次上山并沒有帶多少人,卻是幾乎都躺在了地上,身上臉上都是鮮血,
她前世早早嫁予傅流清,這世宅在家中不常出門,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見過這等場景。
濃烈的血腥味熏得人想吐,蘇錦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看見倒在一旁的喜芙,立即慌亂地就要去扶她。
還好……還好,還有氣。
這匹馬被砍了腦袋,鮮血流了一地,染上了蘇錦的裙角,她卻毫無所察,費勁地想將喜芙扶起來,帶到干凈的地方去。
兩匹馬結識被砍了頭,前面的馬車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怕是都暈過去了。
蘇錦只是看了一眼,并不打算做什么。
“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響起,蘇錦一愣,回過頭便看見蘇茉從馬車中慢慢爬了出來。
“咳——咳咳——”
蘇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眸光直接就朝蘇錦這邊射過來。
蘇錦猛然升騰起不好的預感。
蘇茉的表情太過平靜,平靜得,這一切都仿佛是她設計好的一般。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還在笑,笑得嬌弱無比,我見猶憐,與周圍的一切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二姐姐,原來你沒有暈過去啊。”
在這種場景聽到這句話,蘇錦只覺得毛骨悚然。
她冷凝著臉,毫不避讓地與蘇茉對視:“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蘇茉歪了歪頭:“怎么會呢,我只是太傅府一個小小的庶女,哪來這么大本事。”
她緩緩靠近蘇錦,眼中閃動著興奮的光芒:“二姐姐,你還是太心軟了,你若是向爹爹說了瑯琳鋪的事,指不定爹爹就將我打發到哪個莊子里去了,也就不會有現在的事了。”
“我說過的吧,我可討厭你了。”
“若是以前所有一切也就算了,你為何還要與六郎產生瓜葛?他費盡心思想要與你產生聯系,我看了真是好生嫉妒。”
居然又是傅流清?
蘇錦對傅流清的厭惡在一瞬間達到了頂點,這個男人前世對她棄之如履,這一世卻是陰魂不散。
“你想怎樣?”蘇錦眼看著她一步步接近,也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動腳步。
蘇茉從懷中亮出了一把匕首,表情愈加詭異病態。
“很簡單,殺了你就好了,六郎就不會再在你身上費心思了,呵,什么英雄救美,他有我就好了呀。”
英雄救美?
蘇錦腦海逐漸浮現出一個猜測,這場事故……不會是傅流清安排的吧?
蘇茉與前世太不一樣,明明前世的她忍功一流,都能接受傅流清的一大堆女人,這一世,卻是連她區區一個蘇錦都接受不了?
眼前的情況已經來不及讓她想那么多,蘇茉刀尖對準她,直接就撲了過來。
蘇錦連忙躲開,察覺身后已經到了盡頭,轉身一看,正是深淵。
普靈山內有深淵,一眼望不到底,多猛獸兇禽,傳言不可輕易入內,否則必遭吞噬。
“二姐姐,你已經沒有退路了,被盜匪殺死,也比被禽獸吃掉好啊。”
蘇茉一臉勸慰,像是真心為她著想。
蘇錦冷笑:“你未免也太過自信,憑著一把刀就想殺我?蘇茉,別忘了你也是弱質女流之輩,我們兩個,還指不定是誰死。”
蘇茉挑眉:“沒關系,你可以試試。”
變故只是一瞬間,當蘇茉的刀就在眼前,蘇錦才突然意識到,她竟然有些身手。
“奪命三招,”蘇茉嫣然一笑,“我師父教的。”
那一刻,蘇錦最后悔的,就是重生后,以為只要不配合就不會悲劇重演,卻忘了只有武力才能保護自己。
在上面也是死,跳下去也是死。
蘇錦眼中布滿冰霜,頃刻間便有了決斷。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說:“蘇茉,你心腸惡毒,才不會事事如意。”
“你不是想要我死么?那好,你來陪我吧!”
在蘇茉一愣神的功夫,她就抱著蘇茉,徑直跳了下去。
是她無能,即使重生,也依舊是這么窩囊,最后只能拉著仇人同歸于盡。
蘇錦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她不怕死,只是遺憾,怕是辜負了上天讓她重來一回。
“蘇二小姐!”
在墜落之前,她看見了一張充滿了驚恐的臉,傅久初正對著她飛馳而來。
太慢了!
蘇錦在心中嫌棄,只覺得傅久初真是一點也不靠譜。
然而以后也都與她無關了。
耳邊風聲似是要將耳膜吹破,刺得臉上的肌膚好似要被刮下來一番。
蘇錦與蘇茉已經分開,她瞧見一個黑影閃過,然后蘇茉就沒了身影。
在她幾近昏厥之際,突然就落入了一個懷抱。
一切都只發生在一瞬間,蘇錦感受到了自己下墜速度變緩。
傅久初帶著她飛了起來。
“不好意思啊蘇二小姐,臨時有些事所以來遲了。”
想揍人!
蘇錦想狠狠瞪他一眼,卻覺得眼皮子很是沉重,大腦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你……你太慢了……”
她小聲嘀咕著,訴說自己的不滿。
傅久初心緒一動,剎那失神,各種情緒都在瞬間涌了上來。
懷中的少女輕得仿佛沒有一點重量,然而存在感卻是不低,讓他整個大腦都混亂起來。
他總是下意識去忽略自己心底最深處的感受,沒有發現自己對蘇錦的關注已經超越了旁人。
他為何如此關注這蘇二小姐?為何總是對這蘇二小姐充滿好奇?為何被人追殺獨獨潛入蘇二小姐房內?又為何……在此刻心緒大亂?
……
今日,是平西王妃的忌日。
當他還在平西王妃墓前跪拜著的時候,就感受到了火令的觸發。
這不是尋常軍用的信號令,而是數年前他游玩南疆時偶然得到的,只要火令放飛,他就能感知到。
那一瞬間,他只覺得整顆心都提了起來,然而普靈山實在是遠,他用了一些時間才趕到。
幸好……還來得及。
懷中的人仿佛是昏睡過去了,臉上開始浮現一種異樣的潮紅,傅久初執起她的手往脈搏上一搭,原本亂七八糟的心緒即刻消散。
這是……被人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