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嬤嬤的舉動被抓了個現行,但她不僅毫無愧疚,反而一副大度的作態,輕蔑地斜睨著秦如蕓:“既然五小姐來了,那我們就好好掰扯掰扯。五小姐,你可是打算拜姓葉的老頭為師?”
“唔——是又怎么樣?”
“秦府家風,拜武林人士為師,是辱沒門楣的事,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
“犯錯就是犯錯,可不是你一句‘我不知道’能抵賴的了的!”張嬤嬤嘲諷地說道,“既然干了這等事,秦府是容不下你了,你不是喜歡江湖嗎?不是喜歡武林人士嗎?那就出去流浪好了!”
秦如蕓滿是不可思議。她無法理解張嬤嬤的意思:“你是說,我要被逐出家門了?就因為我有拜葉神醫為師的想法?”
“不錯!”
搞毛線啊!我大小也是個小姐,這么沒地位的嗎?難道是這個老阿姨自作主張?
“張嬤嬤,五小姐怎么能被逐出家門呢?她可是老爺的孩子啊!”小荷問出了秦如蕓想問的話。
張嬤嬤對小荷的態度比對秦如蕓要好。她毫不避諱地說道:“她是老爺的孩子沒錯,可她只是個庶女啊!她親娘是個青/樓的妓/子,這樣下賤的出身,連其他的庶女都不如,遑論和嫡小姐相比!又不聰明,又不漂亮,長大了之后只怕也很難給府中帶來利益。你說,這種人留著干什么呢?”
“話不是這么說——”小荷低聲反駁,卻被張嬤嬤打斷。
“小荷,我知道你心善,可心善也要用對了地方。秦如蕓的親娘,那個姓沈的賤/人和府上郎中私奔,敗壞秦府的名聲。老爺好不容易從她的陰影中出來,結果,柳姨娘又出了事,這回老爺又得淪為全城的笑柄。”張嬤嬤略顯粗糙的臉上溢滿了心疼,“可憐老爺那么有才華的一個人,被身邊的蠢婦禍害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先是姓沈的賤/人,然后是天殺的小桃,這兩人還都和這個小賤貨有關系。”
張嬤嬤做出總結:“秦如蕓是留不得的,不留她,興許過幾年大家就會忘記了這件事。留著她,只會讓別人看笑話!”
“可是也不能現在就拆了!拆了之后,五小姐晚上要睡在哪里呢?”小荷說道。
“讓她自己找地方去唄!找那個姓葉的去。這兩間房子雖說破舊了點,可是用來養狗還是不錯的。早點拆掉,早點讓四小姐的心肝寶貝兒有個家。”
張嬤嬤極盡嘲諷之能事,但秦如蕓絲毫沒有生氣的跡象。她的新奇感大過了憤怒。
這副鼻孔朝天的樣子,簡直和小說中的反派如出一轍。
那我身為正派,應該做點什么呢?
如果我是個特工,就咻咻咻地將這些人毒打一頓,并在大部隊趕來之前留下一句“莫欺少年窮”,瀟灑地揚長而去。
如果我是個毒醫,就皮笑肉不笑地開嘲諷,瘋狂懟回去。當他們沖過來要打我時,卻發現自己渾身癱軟,早已身中劇毒,只能躺在地上無能狂怒。
如果我是個天才,三言兩語連消帶打,就可說得張嬤嬤痛哭流涕,從而保住我在秦府的地位。
然而我只是個普通人。
秦如蕓很有作為普通人的自覺。她看著正在被掀屋頂的陋居,不氣不惱,問張嬤嬤:“屋子里面有我的東西,也都扔了嗎?”
張嬤嬤得到秦如蕓的回應,瞬間像打了雞血一樣,話音愈發陰陽怪氣:“五小姐,屋子里的,乃至你身上的,都不是你的東西,是秦府的!你娘親當初可半絲兒嫁妝都沒帶。這些年來,你吃府里的,用府里的,沒找你討要就已經是秦府的恩德,你還想拿秦府的東西?真是不要臉的白眼狼。”
“張嬤嬤!”小荷覺得張嬤嬤說的太過分了,忍不住喝了一聲,然而被張嬤嬤犀利的眼神警告后,不自覺軟了下來,“五小姐還是個小孩子啊!父母養育孩子,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怎么——怎么說成是白眼狼?”
“小荷,你真是糊涂了,只有夫人的孩子,才是這府上正經的主子,像她?留著一半臟血的賤/種,也配享受嫡小姐的待遇?”
張嬤嬤的話越來越接近人身攻擊,要不是秦如蕓擔心挨揍,她鐵定一句一句地罵回去。
然而人在屋檐下,秦如蕓只能把臟話憋在心里,朝著小荷說道:“小荷姐姐,把長命鎖給我好嗎?”
小荷瞄了張嬤嬤一眼,小步跑到秦如蕓跟前,把長命鎖遞給她。
秦如蕓接過長命鎖,看到上面刻著“一二零年三月初八生人”幾個字。她終于知道了自己的生日,接下來搞清今年是幾幾年,就知道自己的年齡了。
小荷在秦如蕓耳邊小聲說道:“五小姐,一會兒你同我去求老爺和夫人,讓他們不要趕你走。”
秦如蕓只是微微一笑,收起了長命鎖后對小荷說:“小荷姐姐,謝謝你今天幫了我好多,我走啦!后會有期!”
太陽已經完全隱沒于地平線之下,余輝將天邊染成通紅的顏色。和煦的風失去了陽光,一點一點變得微寒。
秦如蕓最后看了一眼改造中的破屋,這個穿越后的第一站。然后轉身就走,不帶有一絲留戀。
“五小姐!”小荷不明白她的決絕,拉住了她的衣袖。
“我師兄還在等我呢。”
小荷松開了手,看著秦如蕓的背影遠去,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張嬤嬤冷笑一聲,繼續投身到狗屋改造大業中。
黃昏時分的天光暗的極快,陰影像水彩一般層層鋪上,慢慢將世界染成白灰、淺灰、深灰,最終一片漆黑。
燈火漸次點亮,在世界漆黑之前撐起了一個個島嶼,指引著迷失的方向。
醉月樓。
賀曉來點了滿滿一桌子菜,和秦如蕓對坐兩旁,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含糊不清地安慰:“小師妹,別難過,像秦府這樣的家人,不要也罷。你雖然失去了親人,可是還有我,還有師父,還是四師姐五師兄六師兄八師姐十師姐他們呢,沒事兒!”
秦如蕓吃著入口即化的紅燒肉,倚著賀曉來剛買來的一大包衣物,心中非常慚愧。
其實,我一點都不難過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