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曉來離去，葉神醫和柳大江圍坐在桌邊，你一言我一語地研討起制作解藥的可行性。

秦如蕓聽得昏昏欲睡，見他們一時半會兒不會得出什么結論，索性先找個地方躺著。屋內僅有的大床正是最好的選擇。

她溜達到床邊，上床前忍不住端詳起病人的模樣。

這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他的臉龐在燭火映照下顯得溫暖而柔和，睫毛在下眼瞼上投出細密的陰影。

秦如蕓看著小男孩，莫名想起了她的弟弟，那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卻有時候格外可愛的人。

也不知道他這回期中考試的成績怎么樣。

秦如蕓伸手捏了捏男孩的臉，手感非常好，細嫩光滑。她又捋了捋男孩的頭發，也是非常的清爽絲滑。

正當她把手撤回的時候，男孩突然醒了。他似乎有些迷茫，目光繞了一圈才定到秦如蕓身上。后者正直愣愣地看著他。

“你的眼睛真好看，就像夏夜里的星星一樣。”

秦如蕓對別人向來不吝于贊美，這可能是一種條件反射。當她夸獎完之后才發現自己關注的地方有些不妥，摸了摸鼻子，扭頭跑向葉神醫。

“師父，他醒了，你要再去看看嗎？”

聽聞病人清醒，柳大江沒有任何反應，依舊埋頭做實驗，葉神醫則站起身，再度走到床前。這次除了把脈觀察外，他還問了男孩很多問題，可惜男孩對于大部分問題都是一臉茫然。

然而就在這種信息不全的情況下，葉神醫照舊還原出了男孩受傷的過程。

“你大概率上是先中了血蠱，而后在垂死之際被喂下傀儡蠱的子蠱和母蠱。傀儡蠱吞噬掉了血蠱，保住了你的命，但是傀儡蠱也因此異變，寄居在你身上。如果你沒有受傷，那么傀儡蠱對你其實沒有影響。但是你現在受了重傷，需要用藥治療，而傀儡蠱不斷吸食藥性，導致你的傷勢得不到治療，因此情況非常危險。”

葉神醫的話聽得秦如蕓心驚肉跳，然而男孩面無表情，只是很平靜地問道：“原來如此。那我還有救嗎？”

秦如蕓望著男孩，她開始覺得這個孩子和她的弟弟一點都不像了。他更像一個精致漂亮的人偶，美輪美奐，卻了無生氣。

“你現在體內還有靈氣嗎？”葉神醫沒有回答男孩的問題，反而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男孩沉默了片刻：“有一點。”

“那還有救。”葉神醫篤定地說道。

葉神醫做了保證，男孩卻也沒有因此高興起來，依舊面癱。

葉神醫也沒再多說什么，把被子給男孩重新蓋上之后，他又回到了桌邊。這次他有了新的思路。

秦如蕓很想湊到葉神醫跟前問問血蠱和傀儡蠱是個什么東西，但是那邊在做正事，她不好打擾。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覺得身邊的這個男孩需要幫助。

才七八歲就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可能是受過精神上的傷害。

盡管秦如蕓不是傳說中的心理學大師，但好歹也學過些教育心理學。哄小孩的事情，她來做還是有一定優勢的。

默默給自己打氣后，秦如蕓嘴角牽起弧度，露出和善的目光和笑容，先靠近男孩做了個自我介紹：“我叫秦如蕓。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本來是平躺在床上的，見秦如蕓和他說話，他雙手撐著自己坐起身，輕輕地倚靠在床柱上，說道：“子裕。”

“哪兩個字呀？”

男孩伸出手指，在空氣中比劃著字形。

秦如蕓瞬間了然，然后又有了新的問題：“那你姓什么呢？有‘子’這個姓嗎？”

男孩看了她一眼，說道：“我姓秦。”

“誒？咱倆還是本家呢！”

秦如蕓確實很高興，同姓給了她親切感，也給了她繼續搭訕的話題：“秦子裕，這個名字很好聽啊！你也是南溪國的人嗎？”

“不，我是中州涼鄉人。”

良鄉？梁鄉？秦如蕓還沒看過地圖，因此對涼鄉位于何處一無所知，但她倒是聽說了中州。

“中州？那邊據說好繁華的，有山有水又有錢。是這樣的嗎？”

“興許是。我記不太清了。”

“記不清”這句話，秦子裕已經說了多次，尤其是面對葉神醫的詢問時。

秦如蕓頓時好感更增——她自己也屬于那種記憶力不太好的，非常理解秦子裕忘性大的窘迫。

“你是怎么來南溪國的呀？”

“馬車。”

“你自己來的嗎？”

“不是，一個姓王的郎中帶我來的。”

秦如蕓馬上聯想到百草堂的王掌柜：“你說的郎中，是不是一個胡子長長的老爺爺？”

“是。”

“你是怎么認識他的呀？”

“我受傷倒在路上，他遇到了我，發現我中蠱毒之后，就把我帶到柳湖山莊。然后他就去京城了。”

秦如蕓微微頷首。

葉神醫是受王掌柜之托代班的，在百草堂眾人回來后，他抱著看徒弟和看新病例的心態來到柳湖山莊。

只是沒想到，秦子裕身上的毒如此棘手，葉神醫隨性而來，反倒起了大作用。

春夜微涼，燭影搖晃。突然的沉默時間里，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吱呀——”

房門被輕輕推開，取書的賀曉來終于歸來。

而在他身后有一女子，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師祖，爹爹，聽說我又多了個七歲的小師叔？她人呢？出來玩呀？”

秦如蕓扭頭向門口望去，一紅色勁裝、高馬尾的年輕女子探入房中。她的眉毛細長，眼睛也細長，嫣紅的唇色像是天生，又像是染血，為平凡的面容增了幾分艷麗。

“逐月，你怎么過來了？你在藏書閣遇見的你九師叔嗎？”葉神醫接過賀曉來手中的《星竹養蠱記錄》，溫和地問道。

“正是。”柳逐月面對葉神醫的時候非常恭敬，“我先前在莊上各處巡查，檢查到藏書閣時，發現樓上有人影晃動，而入口處的看守表示里面不該有人。我便擔憂此人是鯨鯊幫派出的探子，沖上樓去，沒想到這個人卻是九師叔。然后我就隨他過來了。”

“曉來，你為何不從正門走？”

賀曉來嘿嘿一笑：“習慣了嘛，面對有守衛的地方，總忍不住想試試自己的本事。”

葉神醫忍不住一聲嘆息：“不從正路走，沉迷偏門左道，你是立志要成為飛賊大盜嗎？”

賀曉來眼珠轉動，思索了一下那個場面：“貌似也不錯。”

秦如蕓以為接下來葉神醫肯定會對他進行一番教育，不料神醫絲毫沒有“賊子敢爾”的激動，什么也沒說，埋頭看書去了。

柳逐月則是對賀曉來的志向毫無興趣。她大步流星地走到秦如蕓面前，蹲在地上，伸手就開始捏臉。

“小師叔，你好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