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純，可能你是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

杰爾夫注意到了白純失落的神情，他了解這孩子，性格或許有些溫吞，但從不輕易說謊。

“按照神學中的說法，契約是種獻祭，即以某種東西為代價換取另一種東西。

惡魔借給人類力量，是想誘導人用這種力量滿足自身的欲望，從而逐步走向墮落。但心靈純凈的人就算動用了這種力量，也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我知道了，林叔，”白純聽得出這是句安慰，低落地笑了笑，“可能我最近真的太累了，出現了幻覺。”

“你能這樣想就好了，”杰爾夫拍拍白純的肩膀，“你今晚就跟我回家，休息幾天就好了。”

“不用，”白純婉拒了，“維修店還得開下去，我以后盡量不熬夜就是。”

“也行，”杰爾夫沒強求，“有事你再給我來視訊。”

“爸，”林雪說，“你先回車上，我有話對白純說。”

杰爾夫點點頭，走出維修店，把聚變核能車倒出來，停在了店門口的路邊。

白純看著林雪，想知道她要和自己說什么。

在他注視下，林雪低著頭沉默片刻，才開口說：“白純，本來我不想過來，但覺得有些事最好還是親口告訴你。”

她頓了頓，接著說：“我已經被前線軍團錄取了，后天就飛空天堡壘，先接受為期九個月的特訓，然后就去前哨陣地。”

“不是還沒測驗么？”白純一驚。

“不用測了，”林雪抿了下嘴唇，“最近聯邦科研院發表了一份報告，報告中說，前線軍團有女兵的戰斗組，戰斗力要比沒女兵的戰斗組平均高出7%，因為女性的存在會提高男兵的荷爾蒙水平。

所以前線軍團準備招收一批女兵，我前兩次測驗的成績都非常好，這次是免試錄取。”

林雪還沒說完，白純的心就已經空了，他呆呆看著林雪，說不出話來。

前線軍團招收新兵的年齡之所以要限定在二十歲以下，是因為這是個臨界年齡。

以現在的引擎技術，想從木衛二到達前哨陣地至少需要四個月。為盡可能少的消耗資源，這段時間士兵要進入為期三個多月的冰眠。

十八歲左右，人體細胞的質量就開始下降，有一定概率在冰眠中受損，失去進行高強度作戰的能力。

年齡越大，這個概率就越高，二十一歲已經到軍方能接受的極限。二十歲獲招入軍，經歷九個月的高強度培訓，再前往前哨陣地，正好二十一歲。

所以通往前哨陣地的旅程通常是單向的，去了的人基本上都要留在那里，除非高度傷殘，才有機會乘坐每天運送物資的貨運艦回來。

但期間得保持清醒，靠有限的食物和水在冰冷的貨倉里苦挨三個月，然后再窩在輪椅上，度過更難熬的漫長的后半生。

大多數人寧可戰死，也不愿過這種生活，所以負重傷后都會想辦法了結自己。

林雪這一走，幾乎就相當于永別了。

“白純，你照顧好自己，以后別這么孩子氣了。”林雪又淡淡說了一句，覺得沒什么再和白純說的，轉身走出維修店，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杰爾夫搖下車窗對白純揮手致意，然后開了出去。

白純如夢初醒般追到街上時，聚變車已經快開遠了，他望著車輛漸漸遠去的尾燈，熱淚盈眶。

模糊的視線中，筆直的街道仿佛變成了浩瀚的宇宙，街道兩邊的示警燈也變成了閃爍的群星。

他的至高夢想就此一去不返，只留下無比平凡的他停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甚至連句道別的話都沒說出來。

“我感覺到了，你在難過，需不需要我幫你？”溫瑞莎縹緲的金屬音毫無征兆地在白純腦海中響起來。

“不用，”白純擦掉眼淚，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想了想，又在心里問，“你能感知到我的想法？”

“除非你有意識地主動和我交流，否則不能，不過憑借契約的聯系，我可以感覺到你的一些感受。”

腦海中，溫瑞莎的聲音說，“我感覺到你在疼痛，好像受傷了，我這里還有三個三明治，我幫你治傷，兩清。”

聲音消失，白純感覺手背有些癢，抬手看到上面的灼傷正以可見的速度愈合，須臾就恢復了原狀。

白純輕輕嘆了口氣，杰爾夫說內心純凈的人不會受到惡魔的影響，是在安慰他，也是在提醒他。

但他覺得杰爾夫其實多慮了，他是如此平凡，最大的奢望就是掙些錢，然后買棟房子和林雪一起生活，又能墮落到哪里去。

——只是現在的他還無從知曉，從他打開那個傳送門起，他的人生就已經告別了“平凡”這兩個字。

白純是個很善于調整自己心態的人，既然改變不了，就選擇接受現實，還去給林雪送了行，順便把上次見面時沒來及說的告別說了，只有兩個字，“珍重”。

白純覺得這樣能讓自己顯得成熟一些，恐怕這也是他能給林雪留下的最后一點好印象了。

送完林雪，白純還把那本記錄惡魔傳送門的書從杰爾夫那里要了過來。

這本書的名字叫《惡魔綱要》，不是教會的正統典籍，但在大撤離時，任何書籍都有可能成為人類最后的文化遺產，所以能帶的都盡可能帶上了。

《惡魔綱要》也有些來歷，據杰爾夫說，按教史記載，這本書曾被保存在圣保羅大教堂。

那是地球時代人類的第五大教堂，能被保存在這種地方的書籍都不一般。

外觀上，《惡魔綱要》也確實不像一般的書，紙頁很厚，被做成了暗金色，翻動時發出清脆的“嘩嘩”聲，像用金屬做的。

書封則是真正的金屬，正面還有一把惡魔頭像形狀的鎖扣。

那個傳送門法陣白純不敢再亂研究了，他害怕再召喚出稀奇古怪的東西，但書里除了這個惡魔法陣，還有三個法陣。

按照書中的記述，這三個法陣都源自惡魔的黑暗魔法，但作用都沒有詳細記載，杰爾夫很少研究關于惡魔的東西，也不知道。

白純對這三個法陣很感興趣，拓譜下來輸入父親白江留下的一臺計算機中，經過分析和轉換，得到了三個全新的放射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