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家宴客這天，各處都精心預備了，官客在前院由簡顧簡崇招待，茶點是如今清流之輩最愛得茶點。少年們由簡云起在中院堂廳接待。內宅太太們分兩撥去了老太太和章氏那里，姑娘們也自有姑娘們說話的地方。郡蘭庭里女孩們同李迪打過招呼，便于簡含息和著三五成群地嘰嘰咕咕地說起話來，無非是衣裳首飾之類的。

接連著又有幾家姑娘到了，慕容家地人也來了。瓊閨秀玉坐了坐滿了一屋。只是同李迪熟的李茹萍生病沒有來。來的是她娘李夫人和大嫂韓氏，韓氏帶著四歲的女兒由乳母抱著在郡蘭庭吃著茶點，韓氏和婆婆去了老太太處賀壽。李迪來往責任重大要招呼，就囑咐下人要注意年紀小的哥兒姐兒。

李小姑娘今日吃了些豌豆黃，就要喝水，奶娘就讓丫鬟去外頭要些溫水，有些不好意思同李迪解釋：“姐兒年紀小，不敢吃茶。“這位奶娘很是負責。李迪知道這是李府孫輩打一個孩子，養的十分盡心，便點點頭，同奶娘說；”我這就叫人多備點溫水，想來年紀小的哥兒姐兒都不能喝茶水。“

“簡小姐，不知等會席面上的東西可有小孩子適合吃的？“紫衣女子抱著一個肉團團的兩歲的小男孩，湊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問道。

“葉小姐，多日不見近來可好，那日多虧您狹義相助，阿珍不勝感激。”

葉傾然擺擺手不甚在意：“舉手之勞罷了。今日我是隨舅母來赴宴，照管這個小調皮。”戳來戳肉丸子的臉；”諾，這是舅母的小孫子，餓了鬧著要吃東西，我便只能舔著臉來問上一問了。“

李迪點點頭：“不知道哥兒在家都吃什么？我吩咐小廚房單做些好克化的。風吟你去帶孩子的奶媽子那里都問一問，要吃些什么都讓小廚房單獨準備。”李家奶媽和各府的奶媽都道了謝來人家家里赴宴還單獨點了菜。更加不好意思了。

“多謝葉小姐提醒。”

“簡小姐太客氣了，明明是這小子嘴饞，我這是厚著臉皮討要，哪能當得起謝字。”李迪看著葉傾然亮晶晶的眼睛對她好感更高了，進退有禮，說話有度，大方磊落讓人不喜歡都難。

眾人不論親近還是冷淡，有仇還是有怨，總之都一團和氣的說笑至開席。京都的貴女們從小都知道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所以她們從小就學會了假裝。哪怕是性情直爽如簡含息現在也能和慕容家的人有說有笑直到晌午后客人紛紛告辭。

簡含息，李迪跟在王氏身邊送客，簡含息朋友眾多，來人都有交情面上都是依依不舍之太

晚上王氏回了院子，王媽媽捧來一盞燕窩粥，笑道：’今日太過忙碌，太太午膳也沒吃安心，小廚房預備了燕窩粥，太太好歹用些。“

“血燕么？接過燕窩粥又問：”醒酒湯可預備好了？“

王媽媽笑道：“是太太貫吃的血燕。太太只管放心。一早就準備好了，大爺二爺，大少爺那里都送過去了。’

王氏喝口燕窩粥，微不可聞得嘆口氣。成媽媽和翡翠蹲下給按摩敲腿。

“二爺，又在書房睡下了？’

“二爺今日多飲了些酒，倒頭就睡了。“

王氏揉揉太陽穴問：“你看二爺可有不快。”

王媽媽笑道：“這大喜得日子，二爺怎么會呢？”

王氏不信：“大房又有子嗣了，男人誰不愛兒子。二爺心里怕是怨我的。“捏著銀勺攪一攪燕窩：”我這肚子一直沒有動靜，不若給二爺納偏房吧，以此延綿子嗣。“王媽媽心里也難受王氏是她奶大得孩子，她最了解她，性子倔得很這么多年老太太早就明里暗里示意過要給二房納妾，王氏頂著白眼責難死活抗住了。如今說出這話心里該是如何絕望。

：’太太，你比大夫人小上七歲呢，你還年輕肯定能有自己的哥兒的。“王氏捏著帕子眼角濕潤。揮退左右，窩在王媽媽懷里哭出了聲，王媽媽心疼壞了細聲細語開解道：’如今太太掌家也順利，姐兒行事細密周全，單是今日傳話廚房準備相宜的餐食就是個細心的性子。您教的好是個好母親，有自己兒子都是早晚的事。您要放開了心。“服侍著吃了半盞燕窩。

年后的生活都平靜，直到簡淑曼進宮。一日李迪自己在書房畫新居樣圖，風吟端來了紅豆糕，悄悄同李迪道：“我聽外面丫鬟說大小姐出院子了。”李迪頭也沒有抬，簡淑曼進宮就這幾日了，出來走動太正常了。沒得大驚小怪。風吟見自家小姐反應平平，也是大小姐自來清高不和姐妹親近，和我們院里也沒什么交情。還沒有三小姐來的勤。收拾了茶杯退了出去。

一會書房門又開了，李迪在八折屏風內不耐煩淡淡道：“風吟？”

“四妹妹，在忙么？”清脆的聲音響起，李迪轉出屏風看向來人，依然一身白衣。李迪微微一笑：“大姐姐，好久不見了。”

簡淑曼打量了一下書屋，自己的嫡母商戶出生大字不識幾個，琴棋書畫一樣不通。但這位妹妹卻是個愛書的，書架上滿滿都是詩詞歌賦，古籍。布置得也簡樸。外間正中間是一副孺牛圖，簡淑曼仔細看了看：“固知象物不在工謹，，慣得其神而取捷之耳。”說罷看了看李迪

李迪低低道：“野性筋骨之妙，韓馬戴牛也。”

“沒想到戴崇得真跡就在簡府得院子里。”簡淑曼來也不是品畫得，再說王家手握大興最好得文書鋪子好了書屋，這畫有也應該。再說這書屋里哪樣不是價值連城可遇不可求得珍寶，簡淑曼夸這話不過是想撿話說，免得尷尬。

李迪想果然是才女，這畫是陳秋離淘來的，若不是他說來歷李迪也只把它當個裝飾，這簡淑曼一眼就認出來了，眼睛果然毒辣。

李迪自己才情不高不愿意和簡淑曼扯這些詩情畫意，反問道；”姐姐用過午飯了么？”回身將簡淑曼迎回主廳，風吟見了簡淑曼也很詫異，李迪看了她一眼，有人進了院子都不知道，自己這院子也該整頓了。風吟小小聲道：“奴婢這就去泡茶。“

一時茱萸洗了雪梨呈上，風吟泡了新到得龍井。丫鬟退下了，簡淑曼品了口茶想了想慢慢道：“今日來主要是想給妹妹道謝，那晚得事多謝妹妹幫我隱瞞。“

李迪捏了塊梨放進嘴里，味道不錯：”自家姐妹相互照應是應該得。只是姐姐想來都是個冷靜自持得人，應當知道四皇子不是良人。“簡淑曼暗暗吃驚，自己和這個妹妹不算熟，不知道她居然是個直腸子，這么敢說。

苦笑道：“妹妹覺得誰是良緣呢？”李迪搖搖頭，自己太多言了吧

“姐姐這次進宮祖母極力反對，姐姐可知為何？‘李迪淡淡道；”祖母向來最疼姐姐，她肯定事事為姐姐考慮，祖母是慕蓉貴妃的親姑母，貴妃的行事手段祖母她一清二楚。貴妃娘娘為何這么多年對姐姐這個侄女不聞不問，現如今卻要以思戀亡姐的名義叫姐姐入宮，其中肯定大有文章，聰慧如姐姐不會不知道吧。’

李迪站起來轉了轉：“還是愛情真的讓姐姐愚蠢了。”簡淑曼想到昨日見到祖母的場景

“阿曼，你不能入宮呀，哪怕是剃了頭入了家廟，祖母也養你護你一輩子，但一入了宮生死都只能看你自己的命了。你那姨母從小就善于心計，心狠手辣，她一心為了她兒子，你擋了她兒子的路，她萬萬不能留你的呀。”

簡淑曼知道但是事已至此絕不能回頭了，笑了笑道：“妹妹，知道江南江邊有一種蟲子叫浮游么？她們只有一天的生命，在這天里必須找到命定的蟲子，完成一生的使命平靜的死去。小小的蟲子在這一天都為愛而生，為愛而死。真愛是無價的。”

“浮生一日浮游一世。一日是浮游的輪回，一世是人的輪回。我不相信有來世，今生我有幸遇到至愛之人，我就要牢牢抓緊每一日。”

“可日后你發現一切都不值得呢？”李迪問道

“妹妹覺得如何值得，守在這大宅子里等一個門當戶對的互不認識的夫君，再隨他去另一個大宅子里按部就班的過一眼望得到頭的人生，就值得么。我是個人，我有感情。我不能忍受自己麻木不仁如同一片瓦。你懂么，妹妹不是我是我們，你遇到了就會明白。乾坤未定，誰都不會是看客。”

“為此哪怕我雖死尤生，你們不要怕，也不要為我擔心，世間皆苦只能自渡。這四方的天空該是殺出一條血路的時候了。“簡淑曼決絕的如同一個斗士，如同一個歷史的翻新者，但古來今往這樣的人都是沒有好下場的。

第二日一早，簡淑曼就入宮去了，簡崇嘔著氣沒有去送。王氏送的她回來跟李迪抱怨：“大姑娘心可真硬，下了車道了謝頭也不回地入了宮，老夫人都哭斷腸了也沒回頭看一眼。”說罷唏噓不已。李迪知道簡淑曼是抱著多大地決心走的，也不說話。

三月春光正好，李迪坐在秋千上看著中庭地杏花，靜靜出神。

陳秋離就在此時回來了。李迪想他是守約來帶自己出去想看院子的，就麻利換了衣服戴著圍帽坐著馬車出了府。

京都是沿著縱軸線和橫軸線分成了五個地區，其中護城河以北是紫薇宮，這是皇帝住的地界。

護城河以南劃開了四個地界，其中左上城多是皇親國戚，王爺府公主府，還有陛下賞賜的御宅多在此處靜安公主府慕容府在這里，右上城是大臣聚集地因為上早朝離得近，氏族躲在這里扎根京都府伊也在這片，簡府，李府在這里。

下左城是大戶商戶住的地方，王家的宅子就在這里，梨園和好了書屋也在這片。下右城是平民住的地方，右城東南角連著運河碼頭走南闖北的貨郎也多。那地方最有名的還有煙花巷子，鴛鴦樓就在右城。城外大戶人家時下流行建莊子和類似于度假別墅一樣的住宅，李迪也去看了看。

最后敲定了下左城的一塊地皮，交了定錢選個好日子開工。李迪心情好請陳秋離喝茶，坐在御街和官道的十字路口茶樓二樓，雪花糕配著新茶，整個人懶洋洋的。陳秋離今日不知怎么了話也少，坐在包間里皺著眉頭不知都在想什么。李迪一個人在窗邊打量。

秋后就要科舉了，近日不少學子已經開始入京準備了，李茹萍的胞兄在云陽許家的岳麓書院讀書，前幾日聽他說也要回來準備科舉了。一提到科舉李迪作為現代人自然就想到倩女幽魂，那些窮書生住不起客房去破廟里入住遇到艷麗女鬼。嗯，李迪想到什么跟陳秋離說：“表哥，我們去下城看看。”

“下城，那地方魚龍混雜，不是好住之地。”陳秋離看了看圖紙表妹在下城一個涂圈都沒有呀，怎得想起下城了。

李迪在馬車上跟陳秋離道：“如今科舉各方學子都要入京，肯定要尋落腳處。而且還得要住的久住的起，下城就是最好的選擇再者考試就在京都府伊也方便。”

“所以你打算掙這個錢。”陳秋離總算漏了今天的第一個微笑

“知我者表哥也。”

在李迪和陳秋離的身體力行下，很快就在下城區找到了一個兩進的大院子，十間房李迪打算一間一間地租出去，陳秋離在自己府上尋了個可靠的婆子來看著。忙完一通都下午了，兩人找了個地方吃飯

“表哥今日心神不寧，可是外祖父訓你了？”李迪關心到：’外祖父刀子嘴豆腐心，表哥別放在心上。’

“不是，是賬目上地事。’

“賬目？這怎么會出岔子，用的都是王家本家地賬房呀。“

“有人渾水摸魚罷了，數目之大到猖狂。“

“誰這么大膽子，京都這邊一向是表哥你親力親為，續斷。。。。。。她也知道呀。“

“續斷，哎。你有時間多去看看她吧，自云表哥訂親以來她是越發不成樣子了。

過了幾天李迪去同福樓看到起不了身地續斷才知道陳秋離所謂的不成樣子是為何了。

李迪坐在床邊理了理被角，續斷仰面躺著，眼里一片渾濁。

“幾月不見，就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續斷動也不動

“你是一早就知道的，不會是你，他會同別的女子結婚生子，不是說好只是仰慕不會陷阱去的么。如今又是何苦呢。”李迪眉心緊鎖，不禁拍拍續斷的背，安撫到越來越顫抖的身軀。

“我也不止一次告訴自己不要動心，不要沉淪但是我管不住我的心，看到他的那刻我就不是忍不住不歡喜。“悲傷的聲音徐徐飄來，她的唇未曾動一下，聲音嘶啞空洞地如同地下傳來的一樣。

續斷，那個不眨眼就手刃八尺大漢的續斷，那個在同福樓談笑風生，潑辣伶俐，精明干練的續斷。生機勃勃，堅韌如同野草一樣的續斷。此刻正躺在我方寸間茍延殘喘。

我咽下悲傷，握著續斷的手緩緩道：“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是化像，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晚了，我的心在八年前懵懂無知時就丟了。’

李迪輕輕拉起續斷的手，放在她的左胸：“你錯了，心還在，續斷你靜靜感受一下，這顆心永遠為且只為你跳動。你最愛的人因該是你自己。”

“佛說：”看破，放下，自在。續斷你那么聰明。“李迪緩緩安慰

續斷虛搭起眼皮：“我喝醉睡覺忙碌，我不想想他，我假裝我沒有聽到他要訂親的消息。

后來我也接受，他沒有說過喜歡我，他沒有讓我誤會，他沒有給我希望，一直以來我都知道早晚都會有這么一天的。我安慰自己沒關系的，只是一段暗自的愛慕，我自己給我自己療傷。自己勸慰自己，什么方法都可以只要自己不再難受就好。可是每當月亮升起時我的腦海里就都是他的身影，心不可抑制地思戀痛苦。“淚水順著太陽穴緩緩無聲地滴入被里，她咽了咽哽泣，遏制住哭音；”我想我是那么鐵石心腸地人，我是那么果敢潑辣地人，我應該比癡男怨女來的勇敢利索。揮劍斬情絲，沒有一絲猶豫。但是現在發現我并不是無所不能。

“續斷。。。”

“沒關系，一只美麗鋒利的刺猬被拔完了刺，是允許它哭泣，懦弱地，我很好只是需要時間。’續斷緩緩地看了我一眼，美麗地眼里都是哀切。我心里也不好受。是的簡淑曼說的沒錯，我們慢慢長大了，這個時代已經為我們張開了環抱。我們不再是高墻下的小孩。我們要在這個陰沉的地方殺出屬于我們的康莊大道了。

我捏了捏拳頭；“續斷，你應該去找云表哥，給自己一個結果。‘

續斷睜大雙眼一種驚愕到驚嚇的模樣，李迪坦蕩直接；‘續斷你相信來世么？“

續斷轉不過彎；“什么？“

“來世，就是下一輩子，以前我老是心有僥幸覺得有輪回，這世沒有完成的事情下一世能補上缺憾。戲文里不能在一起的有情人不常常說來世再見么？但如果沒有來世呢，遺憾就永遠是遺憾了。錯過就會變成罪過。續斷你懂我的意思么？“

續斷若有所思，很快臉上升起一縷光。

“你說的對，我不能在這里沒有結果的自怨自憐，我要去找他，告訴他我的心意。“續斷腦海中飛過許多思緒，她眼神堅定，自來簡淑珍都是明哲保身，心細膽小的性子，連她都覺得該放手一搏，錯過了這次此生就沒有了下次了。

續斷眼圈通紅，牙關緊咬，眸中一陣清明，“阿哲，給我上飯菜。“

先將身子養好，再殺回永州。李迪坐下來：“阿哲，兩副碗筷。“

“哈哈，你呀你，同福樓的飯菜就這么香，才過飯點多久？你那雷打不動的吃飯時辰肯定是吃過了來的。怎么還吃不怕嫁不出去。“續斷用手指捅捅李迪揶揄道。

“哼，你不知道勸人有多累。再說了我們續大掌柜還差我這頓。“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又恢復了以前地時光。

后院喊飯，陳秋離就奇了怪了自己這表妹是比的上大夫了，就進去這么一會上下嘴皮一動，婆子灌都灌不進飯地人如今主動吃飯了。厲害厲害不愧是京都壯士簡淑珍。

王賬房緩緩從樓上帶著賬本下來，一拱手道：“少爺，同福樓地帳目小的這就拿走了。“

陳秋離低頭撥了撥算盤問：“可有找兩個可靠的賬房？”

王賬房摸摸山羊胡子點了點頭又道：’這是入春的第二次查帳了，年底與年前的帳并未有任何問題，這究竟是為何還請少爺明示。“

陳秋離低聲道：“這是本家的意思，你只管照吩咐做就好。“

“那可要跟續掌柜說一聲？“

“不必，你只管放心做你的事就行。“

王賬房是這次從本家調來的賬房先生，這次連著核對了兩遍賬目沒有任何問題，除了自己以外每次的賬房都是從王家其他地方調過來的賬房先生，沒有用任何一個京都的賬房，難道京都的賬目問題已經嚴重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這京都歷來都是續斷在管賬。

王賬房的臉色變來變去，陳秋離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往后院走了準備送表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