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國,初元十一年末冬除夕,皇宮除夕宴。
羽陽宮,三百顆夜明珠把大殿照耀如同白晝,三公九卿,皇子皇孫齊聚,京中凡五品以上官員攜其家屬,與君同樂。
武帝趙南端坐龍椅,頭戴黑色冕冠,極品白玉玉質十二旒安靜地垂于前后。
今日他格外高興,舉杯頻頻。
夜宴正歡,酒意正濃,皇帝的貼身太監德公公忽然慌慌張張地走到皇帝的跟前,低頭小聲說了什么,只見皇帝臉色大變,“啪”摔了手中杯子:“人在哪里?帶進來!”
鼓樂驟停,眾人不知道緣由,個個膽戰心驚。
德公公向門口擺了一下手,叫小福子的小太監立即走進來,跪在大殿中間,帶著顫抖的語調卻響亮地說:“陛下,奴婢看見玉大公子殺死了忠勇候和世子……”
滿堂皆驚訝。
武帝大怒,急帶眾人去了風荷院。
只見玉家嫡子玉簟秋醉醺醺的,手里拿著一把劍,那把劍尚在滴血。
旁邊地上,忠勇候和世子鳳孤飛倒在血泊里,身中數劍,死狀慘烈。
御醫和仵作上前,回稟武帝:“忠勇候和世子已經氣絕,回天無力。”
“老爺”
“世子!”
隨后跟來的忠勇侯候老夫人和鳳夫人南歌抱住忠勇侯和鳳世子的尸體,雙雙暈倒在地。
“逆子!逆子!”將軍玉青松心神俱裂,狠狠地踹了玉簟秋一腳,玉簟秋挨了一腳,只哼哼幾聲,醉得不省人事。
“陛下,臣死罪!”
玉青松磕頭噗噗直響,面如土色。
誰不知道忠勇候鳳大將軍滿門忠烈,聽從武帝號令,南征北戰,弟弟以及三個兒子連同兩個文武雙全的女兒全部戰死沙場?
鳳家,在大燕國是神一樣的存在,百姓的愛戴甚至遠超過武帝!
鳳家長子鳳池吟智謀無雙,十二歲走上戰場,所向披靡,是天下赫赫有名的戰神。
燕國初定,開國大將南風將軍將自己的唯一的女兒南歌許配給他,沒有想到孩子尚未出生,鳳池吟居然生了怪病,武帝責令御醫院院正日夜不停地守在鳳家,到底還是沒有挽救回來。
幸好,夫人南歌已懷身孕,留下鳳家一根血脈,即遺腹子鳳孤飛!
忠勇候向圣上請封,如今八歲的鳳孤飛早就被武帝親封忠勇候世子!
誰不知道,世子鳳孤飛是鳳家唯一的男孫?
今天鳳世子死于玉潭秋之手,鳳家,絕后了!
在場數名太監、宮女,還有嚇得胡言亂語的怡公主,均指證玉簟秋酒醉與鳳世子發生口角,玉簟秋拔了侍衛的劍刺向世子,看見世子倒下,忠勇候急忙上來阻止,也被玉簟秋刺死……
玉簟秋武功高強,侍衛和小太監們根本攔不住,所以阻攔的人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劍傷。
武帝大怒,下旨立即將玉家父子押入天牢等候處置。
玉青松和醉得不成樣子的玉簟秋當即被押入天牢。
玉府暗衛玉斬火速把信息傳給了將軍夫人越江吟,彼時越江吟正哀號掙扎生產。
已經痛了一天一夜,所以并沒有入宮。
玉斬隔著窗戶回話時,越江吟已經產下一子,陳氏等三個產婆忽然驚呼:“還有一個。”
越江吟咬牙死撐,拼死生下第二個孩子。
只聽見陳氏驚喜地說:“玉夫人,是個千金呢!奴婢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漂亮的小嬰孩。”
把兩個孩子放在越江吟身旁,越江吟掙扎著坐起來,示意奶娘帶陳氏等到前院吃酒并打賞,留下心腹李嬤嬤和婢女暗香、天香,又吩咐把玉斬叫進來。
玉斬還有些猶豫,他是男子,里面是將軍和夫人的臥室,而夫人又剛剛產子。
越江吟滿臉虛汗,面色蒼白如紙,虛弱地說:“事急從權,玉家危矣……玉斬不必多慮……”
越江吟吩咐心腹李嬤嬤:“除了你們,院子里……所有人,趕緊逃……”
李嬤嬤沒有猶豫,立即走到院子里,除了自小從越家和越江吟一起長大的貼身侍婢天香、暗香,其余丫鬟仆婦全部趕走。大家尚不明所以,一個個哭喊著不肯走。
越江吟把府里所有的銀票和貴重的珠寶,分作兩份。從匣子里拿出兩只玉蟬,兩個襁褓里各塞一只。
扎掙著拿玉青松親手打造送給她的定情金簪,就著炭火燒得通紅,狠狠地在兩個孩子的左肩胛骨處各烙下一枚深深的松枝紋烙印。
那小女兒在她拿簪子烙印時,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咿呀”,竟然似乎要說出話來。
雖然疼痛卻沒有哭,皺皺小眉頭,頭在襁褓里擰了擰,咧咧小嘴。
“乖兒,乖兒,”越江吟已經用完了所有力氣,臉色漸漸變為金色,“天佑,我兒,能,能長大成人。”
把兩個孩子抱著親了一下,男嬰閉眼沉睡,而女嬰卻大眼睛里充滿淚水,那是一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大眼睛,尾端微翹酷似夫君,心里萬般不舍,仍狠心把兩個孩子推給四個人。
扎掙著爬起來,給四人跪下:“今日之事,定無回旋余地。”
“秋兒是冤枉的,玉家是冤枉的……那位,那位早就起了殺心”
跟隨他打下天下的,知道他丑事的,十之去七,今天又去了兩家!
呵呵,借此殺了玉家,斷了鳳家,玉家和鳳家還從此世仇,真真的好算計!
“孩子……托付你們了,快……快……從地道走,只怕圣旨片刻就到……快,分開走!”不顧四人哭泣跪地,越江吟使命地推了幾個人一把,厲聲說,“快,來不及了!”
按壓了床邊的機關,床板移開,地板出現一個大洞,四人顧不上驚詫,恭恭敬敬地跪地給越江吟磕了一個頭:奴婢(屬下)必將拼盡性命護小主子周全!
有武功的李嬤嬤和玉斬一人抱了一個孩子,暗香和天香背了包裹,迅速跑進地道。
快要出地道時,忽然身后傳來轟隆隆一陣響,玉斬道:“地道廢了!”
暗香哽咽地說了一句:“夫人......”
幾人腳步更加快,片刻,便出了地道,這里正是玉府別院。
李嬤嬤:“我和暗香往東南走。”
玉斬的聲音冰冷:“我和天香帶少爺去西南,若能夠穿過邊境,我會去苗疆。”
暗香忽然悲傷地低呼:“將軍府起大火了......”
很快,自遠而近的馬蹄聲鋪天蓋地,玉斬道:“如果能活下來,十五年后,我們就帶小主子回來。”
李嬤嬤應了一聲“好”,打馬便走。
大燕初元十二年除夕夜,天降祥瑞,白魚赤烏,百花盛開,百鳥齊鳴,史曰“鳳凰于飛,翙翙其羽。有鳳來儀兮,見則天下安寧”。
初一日,玉府大火,化為一片廢墟。
玉家大院,嫡庶三房,家丁護衛,上下三百零六口,無一幸免。
同日,大將軍玉青松、玉家長子玉簟秋,賜車裂,夷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