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鍋上落了一層泥巴,好在蓋子蓋得緊,一揭開蓋子,香甜味飄出來,里面黃橙橙白瑩瑩的紅薯米飯沒沾染到一點泥土,禾麥總算松了口氣,又忙和秦氏一人一把笤帚的將院子里清掃干凈。
緊忙活一番,院子里總算干凈了起來,禾麥將泥土掃到了院子的一邊去,回過頭不好意思的沖秦氏笑笑,“奶,你餓了吧,咱吃飯!”
秦氏應了一聲,幫忙將爐子上的飯給端進了屋子,擺在床上的小桌上,禾麥緊忙去將灶臺上的飯菜盛出來,一并將熱好的兩只包子給放到菜邊,端進屋去。
“奶,先吃包子!”禾麥笑得甜甜的,給秦氏的粗陶碗里撿了一只包子。
秦氏正仔細的看著手里那雙嶄新的竹筷,剛要說什么,又見碗里多了只包子,訝了下,隨即道:“禾麥,你吃吧,奶不得意這東西。”
禾麥道:“奶,這就是給你買的嘛,我也不愛吃這東西,你吃罷,要不下次我還得去給你買。”
她又揚著笑臉給老太太展示了晌午燜的紅薯飯,道:“一只包子也飽不了肚,奶,這是我上晝去買的稻米,一會兒你嘗一碗。”
秦氏如何不知這是孫女變著法的想讓自己吃些好吃的,臉上的皺紋動容出了一朵花,“禾麥,你正長身體多吃些才是哩,奶奶一把年紀吃這些好東西做啥?欸……”
她越這般說,禾麥越往她的碗里夾菜,秦氏心里受用,忙道:“禾麥,你莫夾了,奶奶吃就是了……”
林禾麥看秦氏夾了快五花肉放進嘴里,這才放心的問:“奶,好吃嗎?”
好吃,咋不好吃,秦氏只覺得那五花肉入口即化,香軟無比,惹得她連連吞了幾口飯,又道:“禾麥,奶上晝去了你二叔家……”
禾麥心里一動,挑了挑眉,放下碗筷正色起來,問:“奶,他們沒欺負你吧?”
老太太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輕聲道:“你二叔咋說也是我兒子不是,面子上弄得不能太難看了。你二嬸兒不在家,你二叔還倒了碗茶與我喝哩!我也是聽你秀娟嬸子說你二叔家的事兒,今早才過去看看。”
禾麥默默點了下頭,悶著腦袋繼續吃飯。
秦氏繼續道:“你二叔還忙著收拾屋院,我便沒想跟著添亂便出來了,不知怎的就走到田地里哩。欸,現下都開春了,開開荒的開荒,鏟地的鏟地。往年這時候,我身體還好,你二叔雖不情愿,但也能被我拉出來,兩個人侍弄那些地,你爹往常都能在農忙的時候回來,我們娘仨就在地里忙活著,也不說話,光干活,我和你爹都不知道累,倒是你二叔人高馬大總嚷著餓了渴了的,我們便也由他。欸,再看今年咱家的田地,二十多畝子地,連個人影都沒!欸……”
老太太的語氣越說越傷感,眼眶也泛了紅。
林禾麥知道,她爹林長軍沒死之前,就是林家的頂梁柱。林長喜現下住的屋院,后院的牲口,和林長喜一家的吃穿用度,哪一個不是林長軍外頭熬活賺出來的?
老太太說林長軍頭幾年的時候還跟著鏢車運鏢,賺了不少銀子,全都填補進家里了。
現如今林長軍沒了,而家里的二十多畝田地,一分一厘都與秦氏沒什么關系了……
林禾麥想到這兒便有些頭痛,看看老太太的神色,難過的情緒化成一股勁兒蕩漾在胸腔里:林長喜夫婦欺負了她們祖孫多少,以后她必定討還回來!
這般想著,禾麥輕聲安慰秦氏,“奶奶,咱甭想那些過去的事兒了,您還有我呢不是?甭看我快嫁人了,可嫁的又不遠!從楊六郎家到咱家不過個把炷香的功夫,往后我還是每天早上喊您起床,挑水,擔柴,燒飯,平日還能侍弄侍弄小菜地,喂喂雞,陪您說話做活,多好呀,是不是?”
秦氏抿著嘴笑了,“你這丫頭,嘴兒真甜呀,好,你能常回來還不好?奶奶高興都來不及呢!不過,這也得問問人家六郎悅不悅意。你嫁了人,需得照顧著人家的心意才是……”
禾麥笑道:“奶,我知道了!”
下晝的時候,林禾麥泡上了一些稻米,準備晚飯煮些粥來喝。
將粥泡好了,禾麥便關緊了小院的門,去了家旁的那條溪水。
清晨她去打水,瞧見那水里的小魚們成堆的往河岸邊竄,忍不住想逮一些去。
這小魚是很難抓的,水流湍急魚兒游得飛快,何況禾麥還沒有像樣的用具。
還是早上的地方,禾麥看了看四周,甩了鞋襪,將褲腿細細的挽了上去,這才蹲下,將腰間的一件破舊的短衣拿出來,便看著岸邊哪處地方魚兒多,便將這短衣拿出來,悄悄的向那處撲過去。
這是需要一些耐力和穩頭的,要沉得住氣,手腕還得有一定的氣力,一般的姑娘家,哪里做的了這個?可禾麥卻很擅長做這種凝神耗力的活計。
河水還是很冰冷的,不斷地沖刷著禾麥的腳丫和小腿,但禾麥想想那大夫說吃些魚蝦對老太太的病情有所幫助的話,硬生生在水里泡了一個下晝。
上岸的時候,腳拇指的皮都是泛著白起著皺的,付出的苦力不少,收成卻是差強人意。
那小魚實在是小,不過拇指長短,又很靈活,一個下晝的功夫,抓在木桶的那些恐怕加起來也不到兩斤。
禾麥坐在岸邊用短衣擦干了腿腳,晾干之后才穿上鞋襪,回到岸上走幾步才發現腿木木的有些不聽使喚,怕是在水里泡太久的緣故。
這會兒天色已經漸漸的黑了,她看著鋪滿木桶底的小魚,想著這一下晝還是有收獲的,至少能做一碟子魚醬,給秦氏吃了對身子好,這就夠了。
推開院子門的時候,禾麥看到秦氏將手里的針線活拿到窗子邊,借著沒全然暗下去的天光繼續縫補,心里很不是個滋味。
那是秦氏給她準備出嫁的衣物鞋襪,每一樣的做工都極其細膩精巧,也是秦氏無數個日夜熬心血做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