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陳末年，有域外天魔養青魚臨凡，善邪法亂世。圣人以皇族血，家國運破之，百官以文膽赤心壓之，此魔顯形，遁出天外，百姓得活。
京城之中，有豪俠姓趙名權，文武雙全，天資聰穎，樂善好施，救濟乞丐，諸坊少年皆服，后以教頭秦林之女為妻，家宅甚安。
魔頭降世，人心惶惶，教頭亦不知如何行事。趙權遂集少年為軍，保一方安寧，有大名望。
皇族與魔相抗而亡，無人為君。京城百姓推選趙權總理陰陽，統御山河。趙權忠義無雙，不愿如此，棄少年而避奇羊觀中。
黎民再求，趙權便避于地下，不見人。如此三次，不得已而稱皇作帝，國號天養。
天養一年，北方動蕩，邊境不寧。天養帝集南方十萬軍，一路開拔，無所不破，天下遂定。
天養二年，京城起火，皇宮，諸王府，應天府衙，地下排水溝，奇羊觀等皆遭災，乃天魔信徒以烈火人命祭祀，乞求魔臨世間。
天養帝大怒，下令大肆緝捕連坐，一切天魔信徒皆斬，一切天魔典籍皆焚，一切天魔神像皆毀。
至此，世間百姓無人不贊嘆天養帝之圣明昭昭。
天養三年，天養帝選天下之美，充盈后宮，以示帝之仁愛。
天養四年，有武者于京城行俠，天養帝見之，甚喜，建太武院，招攬天下武人，專研武道。
世人頗有怨氣，有狂妄者于翰林大罵之，然天養帝寬仁，并不因言定罪。民間又有百姓集會，飲酒議論，遂斬。
……
天養十年，皇宮之中，趙權獨自望著明月。他依舊看不見人，但天上沒有人，也就沒有心，這樣便干凈了。
“養青魚，如果你在，這世間又會如何呢？”
“會更好嗎？會更差嗎？”
“不，你只會殺人，如果你在，一定不會更好。”
“這個世界，是我恢復和平，是我推動發展，朕理所應當為皇！”
趙權自顧自地說著，周圍沒有宮女太監，唯有他一人，也從來只能是他一人。
“這里面，到底裝著什么？”趙權將錦囊拿出撫摸。
十年了，每年的這一天，養青魚的忌日，趙權都會拿出錦囊，卻從未打開過，從未敢打開過。
“如果我猶豫迷茫，如果我找不到前路，也許我會打開它。但我并不迷茫，我一直在按照我的意愿，做著我想做的一切?！?/p>
趙權不停地說著，給自己打著氣。
太陰黯淡，萬物無光。
趙權獨自站了許久，默默不語。突然，他匆匆跑回寢宮，地上卻只遺落一個打開的錦囊。
“拿鏡子過來！”趙權對宮女高聲吼道。
趙權是個盲人，他自然不需要鏡子。但此時此刻，他又需要了。
當然不是因為恢復了視力。
宮女戰戰兢兢地將自己的鏡子遞過來，立于身側，靜候服侍。
趙權看著鏡子，卻依舊漆黑，他感受到了欺騙以及憤怒。
可是下一刻，那漆黑卻變化的不同。深沉的墨色，從鏡子中蜿蜒而出，纏繞在趙權的身上，從毛孔七竅中滲入。
趙權微微張嘴，心臟狂跳不止，但身軀四肢，卻難以動彈。
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異能發作了，但這次看見的不是身邊的宮女，而是……
無盡扭曲的幻象之中，一個普通的地球青年男子，睜大雙眼，想要看著一切，但世界卻不同了。
四肢頭顱上，有黑色液體拉長如絲帶，將其人捆綁難脫。
“不要，不要靠近我，你是誰？”趙權驚恐地叫著，“養青魚，是你，是你回來了嗎？”
“你，嫉妒他嗎？你，畏懼他嗎？”一個奇怪的聲音，在趙權的耳邊響起。這聲音分不出男女，分不出老友，分不出粗獷尖銳，也分不出威脅溫柔。
就像是無數人在同時低語，彼此疊加，彼此覆蓋，同時響起。
“你說誰？”
“我們當然是說養青魚啊。你對他，是否有此等的心緒呢？”
趙權喘息著，咬牙切齒道：“嫉妒？畏懼？怎么會！我可是天養帝，而他已經是個尸體了?！?/p>
“可是，你為何要將國號設為天養呢？為什么呢？”
趙權不語，可是那個聲音卻還在不停地念叨著。
“因為你自卑啊，你嫉妒啊！你畏懼啊！唯有他的名號，才能給你信心?！?/p>
“同樣來自于地球，可是他有一身內力，你卻要受盡折磨。”
“他可以肆無忌憚，你就只能小心翼翼。”
“他殺人永遠有理有據，而你卻早已崩潰，要遷怒他人?！?/p>
“地下世界的人們真的全該死嗎？為什么抓丐幫的時候，卻還救出了不少受害者呢？為什么你已經知道那些官員的部分計劃，卻不告訴他呢？”
“你在嫉妒他意志堅定，自己卻早已變成了另一個模樣?！?/p>
“你在畏懼他看見真相，將你處死?！?/p>
“但是如果被剜去雙目是養青魚呢？擁有一身內力的是你趙權呢？”
“如果命運一開始就不同呢？”
趙權默默不語，想要忘記這些蠱惑他的話。
“不要試圖拒絕我們，因為這就是你心中每日每夜在想的一切。”
“他想要破滅一切，創造一切，拯救一切?？赡銋s不是這樣的人?！?/p>
“趙權，你比他更優秀，你能看穿人心??！”
“你是天生的統治者，放牧者。”
“這世上所有人，都應當成為你的奴仆?！?/p>
趙權惡狠狠地道：“你到底是誰？”
那聲音再度響起：“我們是誰？我們是你，也是諸神。天沒有意志，他不會選擇什么。但我們不同，我們有意志，我們可以選擇。
既然我們選擇與你融合，你就是世界之子，你就是天命之子。”
“我是世界？我是天命？”趙權喃喃自語。
“你將是十成十的神，也是十成十的人。從今天起，你將不朽，你將與世人同生?！?/p>
“我…不…”趙權說不出話來，那漆黑如墨，已經覆蓋全身，只剩下那空洞的雙眼。
“只要你愿意，等到養青魚歸來，世界本身都將會是他的敵人！”
剎那間，趙權雙目瞬間充斥陰暗漆黑。
現實世界中，無窮無盡的黑色粘稠液體從天養帝趙權的體內涌出，身邊的宮女還未尖叫，便被這黑色吞噬同化，與趙權同存。
地上只垂落一張字條，上面用地球的語言反寫著：“你為何不照照鏡子，正視自己呢？”
……
青君山，無名觀中，養青魚猛地蘇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