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藏看著養(yǎng)青魚，面對吃人的質疑，他倒是并沒有沉默：“道人啊，能隱藏這么久，看來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輩。不過我們不同，我們這些普通百姓，真的很弱小啊。”

養(yǎng)青魚繼續(xù)問道：“你是否要吃屋內的人？”

張藏又道：“每個人來到這世間，都有活下去的資格。可是這米糧不夠，危險太多，或是妖魔，或是強盜，便是那高高在上的道人，沒準施用個什么術法，人們就要被誤殺了。”

養(yǎng)青魚繼續(xù)問道：“這村子里是否都吃人？”

張藏搖頭嘆息道：“有人想活著，那必須得有人死，這就是我所見到的一切。這個世界是殘缺的，允許不了完美，允許不了道德，允許不了正義。我們只能做到殘缺中的最好。”

養(yǎng)青魚繼續(xù)問道：“你們吃過多少人？”

張藏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幾乎是要哭出聲來：“人殺人，妖殺妖，已經(jīng)是最好的選擇了。若是人殺妖，妖殺人，你們修士有幾個會幫我們？我們還不是陷入絕地。”

養(yǎng)青魚繼續(xù)問道：“你們是那只貓的牧虎奴？”

張藏古怪地看著養(yǎng)青魚：“我們獵戶村，素來不服妖類，絕對不會放任一個百姓，落入那殘忍妖魔手中。”

養(yǎng)青魚繼續(xù)問道：“七個獵人，還有六個在哪？”

張藏閉口不談，只是低著頭。

養(yǎng)青魚隨手衍化出一把長劍，劍身鋒銳：“張藏，說說吧，你們這村子里，有哪些人沒吃過人，這關系到誰能活下去。”

張藏突然昂起了胸膛，身子筆直起來：“道人，我知道你夠強，你九天之鯤鵬。而我們獵戶村這些凡俗百姓，不過是地上的蚍蜉。

在我們受苦受難的時候，你的眼里沒有我們。但當我們變得更強，變得有資格仰望鯤鵬，你就要攜帶著正義與道德而來，將我們摧毀。

道人啊，你到底是為了什么，才出現(xiàn)在這里呢？十年前你沒出現(xiàn)，那十年后，你又為何要來呢？你就不能，繼續(xù)去潛心修道嗎？”

養(yǎng)青魚面無表情：“看來你的意思就是，所有人都不是無辜，所有人都吃人咯。”

張藏緊緊地握住刀柄，想要出手，卻又停下：“你們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你為什么要來干涉人間的正常生活呢？”

養(yǎng)青魚道：“因為我有改造世界的意愿。人錯就殺人，世界錯了，那就改天換地。要我屈從世界，同流合污，絕不可能。

我會去創(chuàng)造一個更好的世界，但那個世界沒有你們。人可以卑微如塵土，卻不能扭曲如蛆蟲。

張藏，你敢告訴我，七個獵人，剩下六個在哪里嗎？”

張藏大怒，用刀來砍，卻瞬間被養(yǎng)青魚斬下頭顱。后面的人想要習慣性逃跑，卻被彌漫整個村子的劍氣風刃，全部斬首。

養(yǎng)青魚轉身，打開門，見到董超薛霸他們全部都呼呼大睡著，并未什么危險情況，便拿出紙筆，在桌子前，一點點書寫起來。

五山妖魔，只行過三山，便讓養(yǎng)青魚見到了三不同。有人變成妖然后吃人的，有人安排病毒來壓制人們思維的，有人與妖聯(lián)合一起來迫害普通生靈的。

種族，不是問題。而強弱，才是問題。

準確來說，人天生智慧高于野獸。野獸就算誕生靈智，也達不到人的起點。這樣的狀況下，妖怪其實是弱勢的一方。

但大永一朝，雖然練氣體系更強大了，但修道者與人間的關系卻是越發(fā)的衰弱了。人類的強者，不在乎人類中的弱者。

力量越強，自我越強，社交越弱。

在凡人眼中，修道人或許與他們同宗同源。但是在修道者眼中，卻就未必如此。至于妖怪，又怎會將那些沒有智慧的野獸當做同族。

養(yǎng)青魚思考著這個世界的關系，卻突然感受到一陣大恐怖：“他們不是不需要社交，而是不需要和凡人社交。修道者與凡俗的差距拉的越來越大，總有一日，修道者會滅絕凡人，妖怪會滅絕野獸，建立起一個只剩下強者的世界！

強者之間社交，強者之間通婚，建立起一個遍地修士，滿世妖魔的新時代。人類野獸被滅絕之后，強者的生存空間更大，文明更加繁榮，這將會是一個修道盛世。

而等到新的體系建立，新一代的修道者與舊時代的修道者拉開差距，不需要和舊時代修道者交流之后，那就再來一次滅世！

這個世界的文明晉升，竟然是這么完成的。”

養(yǎng)青魚越想越覺得黑暗，越想越覺得恐怖。修道者所追求的本就是自給自足，不需要凡人的生產來提供什么。

強弱已經(jīng)體現(xiàn)，弱者還無法滿足強者的任何需求，那么他們該如何活下去呢？

“還好這個世界真正的修道者不多，多的還是沉迷酒色財氣，想要作威作福的，多的還是心智不堅，不敢種族滅絕的。否則我還沒來，這個世界就已經(jīng)完成大屠殺，建立新王朝了。”

養(yǎng)青魚站起身來，看著屋子里那些凡人，又看著自己的手。

“昔日我在大陳世界，我是人，一個武者。然后我對抗了神，對抗入侵的‘公司’，推動了武道的發(fā)展。

如今我在這練氣世界，我是修道者，我難道用屁股來決定腦子，推動歷史的進程，讓修道者與妖怪聯(lián)合起來，屠殺一切凡俗嗎？

我喜歡去創(chuàng)造一個更好的世界，我執(zhí)著于正義。一個修道盛世，肯定是好的。那么順應天道，順應大勢，是否是正義呢？正如我在大陳，順應物質界吞噬精神界的大勢，順應天滅諸神的大勢。”

養(yǎng)青魚走出屋子，看著天高月明：“我的正義到底是什么？降妖除魔是正義，可這解決不了這個世界的問題。拿表面的妖魔之患，來掩蓋強弱矛盾，我又不是瞎子。

如果按照我在大陳的做法，順應天道為正義，那么我就該推動大勢，與修道者一起，屠殺凡俗。如果我站在人類這一邊，認為弱者是正義，多數(shù)是正義，那么我就該去對抗修道者。

每個生命都有生存，繁衍，發(fā)展的權力。論多數(shù)，人類一定不是這個世界最多的。一團污水之中，就不知多少微生物了。論弱小，人類天生智慧，又哪里弱小呢。

說到最后，還是要論屁股。可我在這個世界，是修道者啊，若是將屁股坐在人類那邊，就是屁股坐歪，就是對抗大勢。

什么才是真正的正義，是否有放到一切環(huán)境都能共通的絕對正義，絕對道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