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顫抖著，彎下腰，拿起鞭子：“安克，為了咱們的安樂村，幾百口人命啊。大家不能死，真的不能死。”

咻，一道風聲。那鞭子朝著安克臉上打去，血痕與慘叫同時出現。安克大怒，一把抓住鞭子，將那百歲老兒揪了過來。

那畢竟是個老頭，如何禁得起安克這一折騰。如此拖拽，便是半條命也沒了。

養青魚見得如此，并沒有什么太大心理波動。這個世界太黑了，連人心都是黑的。

如果他們真的能夠為了其他村民，而選擇犧牲自己。那么也許養青魚心中真的會有半分柔軟，也許真的會相信十年前他們心中的悲痛無奈和今日自己的憤怒一樣重。

但養青魚只看見了，喊著讓別人犧牲的，終究是不能犧牲自己。

“看來，如今倒也用不著我多說什么了呢。”養青魚一道劍氣過去，兩顆頭顱掉到地上，鮮血不停地涌出。然后，他便轉身走出這密道。

若說這世上，有什么樣的人可以談犧牲，那就是能夠犧牲自己的人。既然不愿意犧牲自己，那就該老老實實閉上嘴。

養青魚，也曾犧牲過。

大陳精神界諸神的反撲，從來都是可以預料到的。沒有任何一個勢力，能夠死亡的悄無聲息。

誰敢做大事，誰有能力推動社會的發展，文明的前進，就必然會招致他們的集中反撲。

但是這些事，總有人要做的。養青魚不做，便是別人做，別人做，就是別人犧牲。

可是要等到這樣一個別人，又得等多久呢？

與其看著朝堂豬狗林立，不如自己動手，讓世界變得更好。

既然總有人要犧牲，那就從自己開始，能多耗費他們一分力量，也是極好的。

被十多位神明詛咒，扭曲改造的痛苦，幾乎超越了養青魚以往所承受過的一切。

但這終究比不上，能看見未來更好而得來的快樂。

密室倒塌了，地下兩人所發生的一切，終究是無人知曉。

被他轉移出來的數人，在此時竟然不見了身影，而在背后，養青魚感受到了注視。

“恩公，多謝你了。”

養青魚轉過身來，見到了一個多手多足多頭的畸變怪物。

“恩公別怕。光明就是黑暗，詛咒便是力量。安和這老兒，自以為折磨我們，便能得神保佑。

但在黑暗中升華，在詛咒中神化的終究還是我們。恩公助我們逃脫那法陣，讓我們可以自由。可我們單個都是身體殘缺的，無法正常地看待應對這個世界，因此我們選擇了融合，成為彼此的一部分。”

聲音的主人，被折磨的可憐人，如今是五個身子彼此交融合，兩頭卻有五面，這些面目中，有的獨眼，有的無舌，總共六足七手，十三只肢體隨意亂舞。

養青魚看著他，只是平淡問道：“你們有名字嗎？”

那重疊的聲音，再度響起：“我們各自都是有名字的，但既然融合唯一，過去的名字用著也不好。我們曾是安樂村的未來，那就以安樂為名。恩公，稱我為安樂便好。”

養青魚道：“好，那我便稱你們為安樂。安樂，你們既然已經逃脫禁錮，接下來打算做什么呢？”

安樂的兩顆頭顱，五張面孔隨意扭轉流動著：“我以黑暗為基，因詛咒得道，當把黑暗詛咒，施加給讓我得道的人們，與諸位同樂。”

養青魚又問：“不知是哪些人？”

安樂道：“當然是這安樂村的村民，十年前的那位法王，以及讓這世道淪為此境的高人們啊。”

“好。”養青魚贊嘆道，“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再公正不過了。”

安樂微微彎腰鞠躬：“我本以為恩公會有阻攔，卻沒料到恩公也會支持我，實在是讓人感動啊。”

養青魚走到他身前，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以黑暗還黑暗，以詛咒還詛咒。這不是個朝廷能為百姓主持正義的時代。那復仇權就自動回到百姓手中，行使自己的權力，當然是正義的。

如果有人要阻止你，那么此人不是自己要加害無辜，害怕別人復仇，便是愚蠢透頂，為虎作倀還不自知。若是壞人，那便一起殺了。若是蠢人，離他遠點就是了。免得自己被連累，惹上一身的禍患。”

安樂恭敬贊嘆起來：“恩公，果真高義。既然如此，那我便去給安樂村村民，施加我的黑暗，我的詛咒了。”

“等等。”養青魚突然開口。

安樂一顆腦袋轉過來，身子無有前后正反之差：“不知恩公有何吩咐，在下必定聽從。”

養青魚長舒一口氣，然后道：“這村子里十歲及以內的孩童，他們到底還是無辜的。我希望你可以放過他們。”

安樂猶豫了一下，然后道：“如果沒有我遭受到的折磨，如果沒有我經歷過的一切，那么他們也不會出生。如今我出來了，那么當讓一切恢復正常。這些孩子，應該死去。”

養青魚道：“安樂，我希望你能記住，你當年也是孩子啊。”

安樂不語，過了許久，才緩緩地道：“是的，我也是個孩子。我不會殺他們的。多謝恩公開解。”

養青魚微微一笑：“我叫養青魚，以后稱我名字就可以了。”

安樂一顆頭顱，緩緩點了幾下，然后又轉過去，六條腿開始大踏步地飛奔起來。今夜，安樂村終將無人入眠。

有人會遭受恐懼，有人會遭受折磨，有人會踏入地獄，這都是理所應當，該付出的代價。

一夜很快過去，安樂再度出現在養青魚的面前，此時的他竟然還身上有著簡單的長布，充作衣衫。

“一切都解決了。”

養青魚看著安樂，又看看村中那些哭嚎躲藏的孩子：“還沒解決。這些孩子，我得把他們送到青州城官府，讓官府撫養他們。”

說完這些，養青魚便大踏步出了谷倉，往村中走去。

就在同時，從環洲城返回青州城的捕快們，也已到了這小香山安樂村前，但此時的他們，面色卻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