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會結束后不久，虎族獸性難改，對兔族發起了進攻。

虎族一向對兔族虎視眈眈，不是為了領土，財寶，而是為了鮮美的肉。對于哪些殘暴好戰的虎族人，兔族稱他們為虎怪。

如此血腥的背景下，也產生了一段令人動容的故事。

——

待到春和景明，馬放南山，你或許愿意，和一只愛你的虎怪，天涯海角？

真情可寫于紙上，可送入耳里，可溫你身體，是這世間頂好的東西。不需華蓋，只需寥寥幾寸，我有真情只對你，虎怪便化為紅豆虓。

——1

碧城本是一抹青翠，如一只碩大的翡翠玉般嵌在淞海中。

緊挨著碧城的，是滅虎師群居的逾城，滅虎師法力通天，按理說就算虎怪們來了，碧城該是極安全的，碧城也成為了兔族領地里最令人神往的地方。

可是就這一晚，碧城百姓最燦爛的愛與希望摧枯拉朽般地倒下了。

紅色的燈籠如同一只只死去的蟲子，被傾灑到長滿濃密翠草的山坡上，火苗從燈籠中鉆出來，將燈籠皮吞噬一空，肆意地將草原燃燒著。

從村莊僥幸逃出來的一群村民紛紛向著逾城奔去，必經之地便是這草原，少女與一男童緊拉著雙手，在燃燒著的草原上幾步一跌地艱難前行，她力氣太小了，抱著他難以奔逃，可他又太過年幼，腳步根本不穩。

一旁經過的村民紛紛勸少女：“稠云，你放下他快逃命吧，你這樣走，誰也活不了。”

稠云看著身旁被剛剛村莊里發生的事嚇到失魂了的子儼，手卻攥地更緊了。

此時，她看到了與她早就私定終身的宋郎，宋郎看見了拉著子儼的稠云，趕忙趕過來，

可宋郎只那樣瞧了她一眼，兩只腿就像長了羽毛，飛快地從她眼前消失了。

稠云和男童逐漸到了亡命大軍的末尾，只要有虎怪追上來，他們就是最先的牙祭。

本來寧靜祥和，在眾多滅虎師的庇護下成長著的碧城，在今晚卻被數不清的惡怪侵襲，少部分人被當場開腸破肚，抓出心肝來大快朵頤，其余的被一張張沾著鮮血的利爪捉將起來，存留著日后再食用。

就在剛才，稠云帶著子儼躲進了臭氣熏天的雞棚中，借著在虎怪鼻中并不敏感的牲畜味，躲過了虎怪的第一輪襲擊。

當風聲漸過，二人從雞棚中爬出來，地上已經滿是鮮血和兔族人的碎片，子儼嚇得尖叫起來，稠云卻強忍著恐懼，緊握著子儼的雙手讓他站得筆直。

草原上，忽而傳來刺耳的叫聲，就像是成千上萬的樂器在彈奏，團團地將稠云包圍住，她與子儼都承受不住，倒在地上捂住耳朵，還沒有來得及看到什么，便被利爪刺入腰部，直挺挺地被抓到了空中。

從來沒到過空中的稠云陣陣耳鳴，全身都鼓脹著，她感覺自己快要裂開，腰部的刺痛更是在強風的刺激下使她的心強烈震顫著。

終于，虎怪們開始下落，下落的過程對稠云來說比飛起來的時候更加難受。那是一座黑煙密布，令人渾身生寒的石頭城，落在地上的時候，稠云發現，那石頭城的地上全是人的頭發，已經變成天然的氈毯了。

此時已有不少的人早已嚇昏了過去，更別提當城池的鐵門打開，露出一張黃面獠牙，兩只紅眼目眥欲裂，身高三十余尺，手中提著數十只往下淋著血的兔族人頭顱的虎怪時，更有許多人當場嚇得斷了氣。

稠云看向子儼，他的頭低垂，已然也昏了過去。

被虎怪們帶回來的人們都被安置在一個漆黑的洞里面，稠云將子儼牢牢地抱在懷里，人們并不說話，只是在自己的角落發著抖，甚至已經有人掏出身上帶著的刀開始自戕。

稠云開始默默流著淚，她在死前居然都無法見父母一面，她還什么都沒來得及去做，便要就這樣匆匆死去了。

不久過后，又有人被拋進了這個山洞，他們告訴大家，不用對滅虎師抱有希望了，他們就是在逾城被抓回來的，那里四處都是滅虎師的尸體，地上已經無處下腳了。

此話一出，人們扯下身上的布條，有的開始咬舌根，都想趕在虎怪來吃他們之前死，這樣可以少些痛苦。

——2

虎怪沒有給他們太多時間，他很快便來到了這片噴香的山洞，被令他垂涎欲滴的美食們縈繞了起來。

人們的安靜被打破，他們哭喊著求饒，拼命地將身旁的人推到前面，虎怪也被激怒，發出了一聲吼叫，幾乎要將人們的膽汁都震出來，他將人一個個地提起來，輕輕丟進嘴里，就像在吃死物一般。

小孩總是虎怪的首選，很快，便只剩下了子儼這一個小孩，虎怪的那雙紅眼刺向了子儼，一只利爪便伸了過來。

稠云一把將子儼推開，自己撲到了虎怪的利爪上，虎怪愣了一下，一把將稠云推到了地上，稠云卻又起身擋在了子儼的身前。

虎怪生氣地將稠云抓起，往嘴里送去，稠云從口袋中拿出一把匕首，向虎怪的眼睛狠狠地刺去，那滅虎師口口聲聲說是神兵利器的特制匕首，卻在還沒有碰到虎怪的時候便化為塴粉。

稠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死亡的來臨，虎怪卻將她捏在手里，快步走出了山洞。

他將她放在石頭上，像看一件稀奇的玩意兒那樣看著她，稠云身穿一件淡淡的紫衣，外面披著一層細膩的白紗，她的眼睛有著薄薄的單眼皮，像杏仁一樣嵌在散發著少女韻味的粉嫩的臉上，頭發在驚恐的逃亡中早已散開，烏發灑到了腰間，整個人如同一朵輕巧的粉荷。

虎怪忽然張口開始說話，嚇得稠云打了一個很大的哆嗦：“我一直在想，你們兔族人中的母親，都喜歡擋在孩子前面，可是你的孩子早晚都得死，何必呢？今日看到你卻明白了，你想趁機殺了我，然后你的孩子便有機會活下來，是吧？”

“我是想殺了你，可沒想到事與愿違，還有一點你錯了，我并不是他的母親，而是他的老師，人不是只有母親才是愛孩子的，不只有這一種愛，任何人之間都會產生愛。”稠云直勾勾地看著虎怪的眼睛。

在臨死前，她想作為一個有尊嚴的兔族人堂堂正正地與他說話。

“那世間萬物之間，無論是什么，都會產生愛嗎？”虎怪反問道，他的眼光不再那么兇惡。

“我認為是的，你這種殺人如麻，嗜血成癮的虎怪是不會懂的，我不想再與你浪費時間，請你給我一個痛快。”稠云站了起來，怒視著虎怪。

虎怪伸出利爪，扎入稠云腰上的傷口中，使得稠云疼得發顫，他說道：“我還有些問題要問你，暫且饒你，等我想明白要問什么了，便來找你。”

稠云說道：“你不傷剛剛那個孩子，你問什么問題都行。”

虎怪轉向她，一張可怖的臉直直逼過來，沖她咆哮著，她臉上的每一寸皮膚似乎都要被生生剝去，散落的頭發也飛舞了起來。

稠云躺在冰冷的石頭上，血不斷地往外涌著，她忍不住一直呻吟著，身旁兩個小虎怪站著崗，寸步不離。

她扯下身上的布條，緊緊把自己的腰綁住，身上漸漸變得很涼，意識也愈來愈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她從睡夢中驚醒，眼中又是那個虎怪，他一把抓住稠云的頭發，迫使她坐了起來。

“我問你，不斷地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而停止，這有錯嗎？”向嘶問她。

“要看追求的是什么，若是好的東西，通過努力追求到了，追求便是有意義的，若是不好的東西，便會讓人上癮，吞噬靈魂直至成為空殼，追求便再無意義。”

“什么才是好的東西，什么是不好的東西，應該如何去評判呢？”虎怪追問道。

稠云想了想，回答道：“評判的標準不是這件東西讓你快樂不快樂，而是它是否讓你的靈魂變得更加自由，你看天空的時候，天空是純凈的，你肆意馳騁的時候，心中是輕松的。”

虎怪呆滯住了，似乎在思考著，他輕輕撫摸了稠云的傷口，那傷口即刻復原，他說道：“我不殺你，我要你在這城中陪我。”

稠云很堅定地說道：“只要你把我的學生放了，我便永永遠遠地陪你，不然的話，我便自戕。”

子儼站在城外，淚眼婆娑地看著稠云，說道：“老師，你為什么不走？”

“從今以后，便只有你一個人了，從今天起，你便及笈了，要自己照顧自己，做個正直善良的人，無論遇到什么，都要保持著一份良知。”稠云握著子儼的手，就像帶著子儼逃跑的那天一樣。

她起身便要走，子儼抓著稠云的衣角，倒在了地方，向她面前爬著。

稠云從他手中奪走自己的衣角，大聲說道：“吳家長子吳子儼，吳氏家訓，男子漢大丈夫，要時刻注意儀態，站得筆直。你若是還認我這個老師，便給我站起來，從這里筆直地走出去。”

那個小小的身影消散在怪城中，稠云化為了兩半，一半帶著希望去了人間，另一半面對著冰冷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