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空氣總是十分清爽,天空是干凈的藍色,云朵流動,陽光充足。
馮陳坐在客廳吃早飯,隔壁的奶奶送來了自己做的糍粑,用熱油在鍋中煎至兩面金黃。
一口下去,先是外皮的酥脆,緊接著是內里的軟糯。
配上一碗綠豆沙解膩,一頓簡單而滿足的早餐就解決了。
似乎每個城市的角落都有著這樣一個地方,它安靜,渺小,默默無聞。
當初跟隨父親輾轉到這里,在這個陌生的小城,馮陳悄悄舔舐失戀的傷口。
那時高三,新學校的每個人都忙著為高考備戰,無人顧及這個初來乍到的女孩。
大概也就是在這種緊張的氣氛里,她漸漸的不去想周恒,努力的學習為高考做準備。
那段時間是痛苦的,白日里一次又一次接連不斷的考試幾乎占據了她生活的全部。
只有在深夜,透過房間的小窗看著星空,馮陳才會把那一點心事拿出來回味。
再之后,努力沒有白費,馮陳順利的考入H大。
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一天,馮陳的爸爸開心的把馮陳一把抱起來。
那是馮陳長大之后第一次在爸爸面前哭,所有積壓的情緒都化成眼淚一發不可收拾。
她笑著,眼淚一串串流下來,淚眼模糊中,好像看到爸爸的眼角也泛起了紅。
后來馮陳每回憶起這一天,才想到,從自己長大以來,這是唯一一次最親近爸爸的舉動。
時間的冗長延緩了失戀的痛苦,周恒這個名字就此深埋在馮陳的心底,逐漸蒙塵。
離開的那一天,馮陳又去看了爸爸,帶著他最愛喝的酒。
她凝望著墓碑上的照片,上面的父親還是年輕模樣,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嘴角洋溢著喜悅。
她記得,那是爸爸結婚登記時留存的照片。
家里的相冊有很多,但里面幾乎是媽媽和自己的照片,也有為數不多一家人的合照。
爸爸細心的把照片分好類,貼著標簽,馮馮一歲,兩歲直到馮馮大學。
只有在整理舊物的時候,她才驚覺,爸爸的照片少得可憐。
都說父愛如山,默默地扛起生活的重擔,為家人擋風遮雨。
但對于馮陳來說,父親的愛是溫潤的水,他一點點浸入你生活的每一寸。
明明是個生活粗糙的大男人,卻潤物細無聲的打點好馮陳的一切生活瑣事,彌補了她失去母親的缺憾。
一人分飾兩角,亦父亦母。
風沙迷了眼,馮陳揉搓著酸脹的眼睛,最后雙手張開蓋在臉上。
淚水順著掌縫滑落,一滴兩滴,地上的水跡一點點擴散。
馮陳緩緩蹲下,淚眼朦朧中,她好像看到了爸爸的微笑。
以前每次去上學之前,爸爸總是從窗邊探出頭目送著她,然后喊著,“馮馮慢點,放學早點回家啊。”
現在再也沒有人會對她說,“馮馮,早點回家啊。”
沒有等她回家的人,她也沒有家了。
“爸爸,我要回去上班了,下次放假我再來看你。”
面前的石碑紋絲不動,沒有半分回應。
發絲被淚水粘在臉上,細白的指節輕輕把頭發刮到耳后,露出白皙的美人尖。
馮陳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拍拍自己染灰的褲腳。
“對不起爸爸,我現在還沒有找到她,你不要著急哦,我會找到她帶她來見你的。”
幾只小鳥在天空劃出一道航線,相約落在不遠處的枝頭,相互啄著對方的羽毛。
馮陳拍拍自己的臉頰,努力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她對著身后揮揮手,“爸爸,我走了,等我下次來看你。”
樹梢上的小鳥受到驚動,嘰嘰喳喳地叫著,像是在對即將離家的游子告別。
……
抵達A市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
城市的喧囂卷土重來,熟悉的尾氣彌漫在馮陳周圍。
馮陳吸了吸鼻子,迅速的適應了許久未聞的氣息。
輕裝簡行的她簡單背著斜挎包,身著藍白相間的運動套裝,腳踩白色運動鞋,十分清爽。
長發攏起扎了一個高高的馬尾,露出飽滿的額頭,頭上的馬尾也隨著步伐的幅度晃動。
人群中,周恒仿佛看到了少女時代的馮陳,讓人離不開眼。
馮陳站在出站口,一輛黑色的越野以緩慢的速度滑到她面前。
車窗落下,一個陌生的面孔對上馮陳疑問的眼神。
兩廂尷尬間,馮陳被人拽住了手腕,粗糲的指腹磨在嫩滑的皮膚上,一道紅印浮現。
馮陳下意識的甩開手,奈何對方力氣太大沒有掙開。
她氣憤地轉過頭,對上了周恒含笑的雙眼。
看到來人是周恒,馮陳眼里的防備如落潮般悉數盡退。
周恒擒著她的手腕,因為怕被甩開所以帶上了一點力氣。
馮陳盯著兩只手的交接處,冷冷的說,“可以松開了嗎?”
“你保證不會跑,我就松開。”
聽著周恒孩子氣的話語,馮陳不禁想笑,“這有什么可保證的。”
燈火通明,罩在馮陳身上的影子越靠越近,周恒貼著她的耳朵,輕輕吐氣。
“馮馮,別人也就算了,你可是有前科的,忘了嗎?”
周恒說的是兩人交往后第一次鬧矛盾,一個抬腿要走,另一個拽著胳膊不撒手。
那是兩人交往的第三十一天,馮陳之所以記得清楚是因為那是金秋十月。
兩人在舉國歡慶的日子確定關系,在確定關系的月末,爆發了第一次矛盾。
按照周恒以前的慣例,一個月的戀情就該找理由結束了。
這次其實也不例外,兩人都是學生,平時學業緊張兩人并不經常見面。
周恒那個時候也并沒有摩擦出愛情的火花,所以他委婉的找了一個分手理由。
一個讓人很難拒絕的理由,馮陳是藝術生,文化課成績并不多好。
所以周恒理直氣壯的對馮陳說,“我不能自私的耽誤你學習。”
如果宋祁等一幫發小在旁邊,一定會嗤笑周恒道貌岸然,虛偽小人。
只可惜,周恒低估了馮陳的耐性與倔強。
他那時還不知道,小姑娘單薄的身軀里埋藏了一顆多么強大的內心。
馮陳聽完周恒的話,淡定的喝了一口奶茶,珍珠在她的嘴里調皮的蹦跶,Q彈香甜。
不知道為什么,那時的周恒心里竟然有些忐忑,像在等待法官的宣判。
接著小姑娘眼里閃過一絲精光,舌尖品嘗著口腔奶茶的余香,唇上泛著濕漉漉的光。
“你想分手?”馮陳一語中的,直直的道破周恒沒有說出口的話。
周恒哽住,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然后只聽小姑娘接著說,“分手也可以,但是你要在廣播臺向我說對不起。”
周恒驚呆了,怎么都沒有想到小姑娘會這樣說。
馮陳轉臉間斂了神色,端起杯子把奶茶直直的倒在周恒頭上。
可憐周恒猝不及防,沒有半點防備被澆了個透。
馮陳放下杯子就要走,周恒自是不讓她離開,抓著她的手腕問道,“潑我干嘛?”
只是當時的周恒心中并無氣憤,反而對這個交往了一個月的女朋友提起了興趣。
小姑娘一臉‘這還要問嗎,你個渣男。’的表情,周恒見狀更覺好笑。
“松手。”小姑娘軟軟的說道,像只沒睡醒的奶貓,語氣中帶著一股沒睡好的委屈。
周恒不為所動,接著解釋說,“誰說要分手了,你怎么不聽人說完話。”
馮陳成功的吸引了周恒的注意,此刻他改變了注意,想再逗逗眼前的小姑娘。
周恒的話如平地驚雷,在馮陳的心里炸開了一朵朵的花。
不諳世事的小女孩開始對自己的沖動懊惱,再看著周恒發際一滴滴落下的奶茶,她尷尬極了,只想趕快離開。
“那你趕快松開我啊。”小貓咪懶懶的打個滾,喵喵的聲音更柔了。
周恒心里那叫一個痛快,有種征服世界的快感在胸膛撞擊。
他輕笑兩聲,裝模作樣的減輕了力道,“那我松開了啊。”
禁錮的枷鎖被打開,小貓瞬間炸了毛,顛著自己的小肉爪飛快的逃竄。
留下獵人在原地靜靜地抓狂。
曾經的少年變得更有力量,指尖細膩的觸感也不復存在。
馮陳笑笑,一雙眼睛閃著流光。“周恒,以前就那么點兒事兒,我倒是要看你能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