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院子靜悄悄的,周恒坐在桌前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惹女朋友生氣了?”李叔看著整桌沒有動筷的食物,十分可惜。
他拆開一套餐具,嘗了一口盤里的辣子雞。
“你不是最喜歡吃這個菜,怎么不吃啊,不管發生什么事,總要先吃飽飯。”
說完,他端起手里的菜站起來,“我去小廚房把這些菜給你熱熱。”
周恒坐直了身體,叫住要離開的李叔,“不要熱了,李叔,陪我聊會兒吧。”
他聲音沙啞的厲害,像鈍了的琴弦,全是沉澀悶悶的音調。
“剛才還神采奕奕的,現在怎么像個落敗的公雞一樣?”
周恒沒理會李叔的打趣,苦笑了一下,“李叔,你說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
李叔知道周恒此刻不需要回應,于是他坐下來在旁邊靜靜的聽他傾訴。
“不喜歡吃辣為什么不跟我說,不說我怎么會知道。”
“每次在我面前都吃的特別開心,現在告訴我都是假的,都是裝出來的。”
“現在我知道了,為什么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去彌補。”
馮陳今天的話語在周恒心中如狂風過境,掀起了山崩海嘯。
那些他所沉浸的幸福過往,都是建立在馮陳的委屈與卑微之上。
他是至高無上的王,她是伏在他腳邊的臣民。
如今看來,他都做了些什么。
細想下來,過去的周恒好像一直享受著馮陳對他的遷就與照顧。
有些細節,因為馮陳不說,所以被他理所應當的忽視。
他又有什么資格在六年之后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去批判馮陳不說。
如果那兩年他可以多用點心,如果他愿意多付出一點,結果是不是會不一樣。
李叔拍了拍周恒的肩膀,“阿恒啊,一個人愿意為了你把自己的底線一退再退,哪怕傷害自己也要讓你開心,那這個人的情誼一定值得你珍視。”
“如果...如果...如果我沒有珍視呢?”
周恒的褲子被他抓出了一道道褶皺,手臂青筋暴起,竟有些不敢聽李叔的回答。
“那這個人轉身離開的那一刻,你一定傷她很深。”
心被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仿佛下一秒上面的血管就要被捏斷。
“李叔,我還能把她找回來嗎?”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在這個深夜,周恒變回了無助的小男孩,他心痛無比,卻又無能為力。
自那天起,周恒沉寂了許久,一次都沒有去恒辰,每天在家和周氏兩點一線。
陳林每天會定時像周恒匯報一些馮陳的日常,都是些無聊瑣事。
例如馮陳今天幾點鐘到恒辰,午飯吃了什么,下午幾點鐘下班,晚上有沒有加班。
辦公室冰箱里的水果換成了提子和其他。餅干也換了一個品牌,但馮陳還是沒有打開過。
這種流水賬式的匯報是周恒一天忙碌的最好慰藉。
與此同時,他的口味也開始改變。
早餐總是顧不上吃,照例的黑咖啡被他換成了無糖豆漿;
午餐更甚,杭椒牛柳,水煮肉片這種重口味的菜都不翼而飛,換成了蒸蛋,清炒時蔬;
晚餐則少不了酒肉應酬,他就是一股清流,白菜豆腐一個不落的點著。
讓同桌的合作商不禁感嘆,“這周總年紀輕輕,沒想到這么注重養生。”
周恒聽到這種話總是不置可否,嘴邊吟著笑,默認了這些調侃他的話。
就這樣,他不動聲色間一點點改變自己的飲食習慣。
幼稚的認為,好像自己少吃一點重口味的菜,就會離馮陳更近一點。
作為周恒二十多年的好朋友,宋祁第一時間察覺到周恒的不正常。
宋祁去周氏找周恒,得笙有一個合作案需要周恒在中間牽線。
聊完公事正好到了午餐時間,周恒做東,開車帶宋祁來了一家江南小館。
兩人雙雙入座,按照舊例,周恒在菜單上勾勾選選。
宋祁也沒管菜單,給自家老婆打了個電話。
夏笙是名網絡作家,筆名祁哥,主打言情,文風詼諧輕松。
“老婆,起床了嗎?”不知那頭說了什么,宋祁臉上掛起了笑。
“好好好,都怪我,我讓林媽煲了雞湯,你要乖乖的喝掉哦。”
周恒點好菜把菜單推到宋祁面前,然后敲了敲桌子示意他看。
宋祁沒看直接對周恒說,“你看著點,我都可以。”
然后對電話那頭解釋道,“我跟恒哥在一起。”
一對小夫妻隔著電話說個沒完,周恒看著自己安靜如雞的電話,不耐煩的咳嗽了兩下。
宋祁見狀識相結束了通話。
“真看不出來你們這么膩歪。”周恒心里想到馮陳,嘴上說話有些酸溜溜。
宋祁笑笑,以過來人的口吻說道,“等你以后談戀愛就不這樣說了。”
“你和阿笙打算什么時候辦婚禮啊?”
“阿笙不想辦,說什么浪費時間和精力,還嫌麻煩。”
“你小子不會真的不辦了吧,少拿阿笙當借口。”
周恒算是夏笙的娘家人,打心里把夏笙當作自己的妹妹看待,當然不愿意讓她受委屈了。
宋祁連忙搖頭,“這你就冤枉我了,我只是想著,反正結婚證已經領了,婚禮就不必急于一時,我打算多看幾家婚禮策劃,最后再做決定。”
周恒聽完之后點點頭,“這還差不多,像個男人。”
宋祁清楚夏笙在周恒心里的位置,打包票道,“放心吧恒哥,我不會讓阿笙受委屈的。”
兩兄弟說話間,菜也陸續上桌。
看著桌上的菜,宋祁看著周恒說道,“這么大的店,竟然也能上錯菜,以后不來這里了。”
“沒上錯,吃吧。”周恒拿起餐具開始吃飯,假裝沒有看到宋祁掉到桌上的下巴。
“哥你沒搞錯吧,這些都是你點的嗎?”
宋祁眼神復雜的看著眼前的餐桌,典型的江南菜,龍井蝦仁,煮干絲,鹽水鴨,清炒秋葵,火腿燒冬瓜,還有一盅西湖牛肉羹。
別說辣椒了,就連醬油都少有。
“這些菜你都能吃下去?”宋祁看著把筷子伸向冬瓜的周恒,一臉震驚。
“你說的好像這些菜是毒藥一樣。”周恒說完,淡定的把冬瓜放進嘴巴里,一點點咀嚼。
相較之下,倒顯得宋祁少見多怪了。
宋祁一下就慌了,他面色復雜起來,看著周恒的眼里也帶上了心疼。
“哥,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可不能瞞著我啊,有病咱就治,沒什么大不了。”
周恒抽出紙巾擦擦嘴,然后靠在椅背上,“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看著周恒神色輕松的樣子,也確實不像一個病人,宋祁覺得自己有點方。
畢竟一個無辣不歡的人突然開始清湯寡水起來,任誰都不得不多想。
看著宋祁擔憂的模樣,周恒心里一暖,“放心吧,哥身體好好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那你這是怎么了。’宋祁忍住想要問的話,故作輕松的點點頭,拿起筷子準備開動。
正值用餐高峰,周恒看著來往的人們,心里想的卻是另一個人現在有沒有去吃飯。
宋祁看著反常的周恒,小心翼翼的問道,“哥,你到底怎么了?”
周恒想了想,然后說道,“我傷害了一個人,沒有辦法彌補。現在,我想嘗嘗另一種味道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