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如煙第一次遇見王，是在趙國的獄牢中。正值燕國落敗，身陷囹圄的王，淪為了獄卒的玩偶。

通紅的烙鐵在他身上冒起滾滾白煙，沾了鹽的皮鞭在他身上肆無忌憚。

喪心病狂的獄卒，甚至用小刀翹開王的指甲，一點一點剝去他的皮膚……

趙國獄卒的兇狠，在七國之內都讓人不寒而栗。王被折磨的體無完膚，但他卻沒哼過一聲，甚至堅定的臉上從未露出一絲痛苦之色！

王大笑：“只是這樣而已嗎！你們一群廢物……”

王的笑聲響徹了整個趙王宮……

咳咳。

趙如煙輕咳了兩聲，全身都酸痛起來。

“將軍。”林風適時出現在身后。

他雙手輕攤，展開一面雪白的裘衣，緩緩披在趙如煙身上，竟比女子還要細心。

那裘衣，乃是天山雪狐的毛皮，加上宮里上等的錦綢，著上燕國最手巧的裁縫針織而成，極其保暖，頓時令趙如煙全身都有了溫意。

緋城的雨季很長，空氣終年都很潮濕。初來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會體感不適。

也正是如此，王才會把這件裘衣贈予她。不過王依舊背對著她，沒有看她一眼，連聲音也是相當冷漠：

“緋舊的濕氣很重，會鉆進你的身體，滲入你的骨髓，甚至使你丟掉性命……”

趙如煙起初認為這是關心，直到后來才覺得多可笑……

王甚至，從未正眼看過她！

大概也是倔強，或是因為賭氣，趙如煙才沒有收下那件裘衣。

“是王命你拿來裘衣的嗎？”趙如煙的聲音很輕細。

她分明知道答案，便向前走出一步，狠狠踩積了水的草地，撇過林風。

“下官聽聞緋城潮濕，方才自作主張。”

“退下吧。”

趙如煙輕輕揮手，示意林風退到身后。

果然，王心系天下，眼中只有國事，從未有她。

她追隨了王整整七年，竟不曾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這個男人叫作王，不可一世的男人，舉手投足間器宇不凡。

王說，這世間，最大的痛苦，便是活著，七國之內皆是如此。

貪婪的人們爭權奪利，爾虞我詐，互相廝殺。而剩下的蠢貨們，竟不知為何而活……

“保護將軍！”

一名鐵甲兵的吼聲，把趙如煙拉回現實。

當然，也是最后一聲呼喊。

鐵甲兵紛紛倒下，殷紅的鮮血從咽喉噴薄而出，化成一朵朵冰涼的薔薇。

幾十名鐵甲兵，竟然在眨眼之間已被解決了大半！

來者是一個中年男人，著一身黑色麻衣，臉上滿是堅硬的胡渣，手中握著一把細長的鋼刀，像極了流浪的劍客。

趙如煙認得，他是趙王的門客，韓龍。年輕的時候名動一時，上了年紀后才成了門客。

“保護將軍！”

剩下的十名鐵甲兵異口同聲，他們披堅執銳，列成一排，擋在趙如煙身前。

退下！

趙如煙下令。

這些士兵，雖然都是英勇過人，視死如歸之輩，但他們絕不是韓龍的對手。

“公主殿下！”韓龍陰沉著臉。

他的身形很是矯健，輕的如同飛燕，沖趙如煙而來。

“韓師父。”

趙如煙語氣異常冰涼。

劍光一閃。

生與死，只是一瞬間。

韓龍丟下刀，跪在地上，咳嗽幾聲，更顯得蒼老無力。

他憔悴的臉上盡是痛苦之色，渾濁的眼中卻寫滿不甘，像是憤怒，又像是悲傷。

“敗在公主劍下，我心服口服。只是一事不明……當初，公主殿下為何要離開趙國？”韓龍突然發笑。

昔日柔弱趙國公主，已成今日趙如煙。

趙如煙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甚至她明亮雙眸中的堅定，也不曾有過一絲閃爍。

七國之內，想殺她的人數不勝數，也不差韓龍一個……

“我知道了。”韓龍又笑一聲，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滴答。滴答。

“下雨了。”鐵甲兵紛紛喃喃。

緋舊的天氣很是多變，識趣的雨水又及時打下來，很是清涼，沖刷著地上的血污。

不知何時，趙如煙頭頂出現一把油紙傘。那傘葉是仿趙國的九繡，很是精致無比，把惹人的雨水都拒在外面。

“將軍，先回城避雨吧。”林風出現在身后。

“先讓士兵們回去吧。”

不知為何，趙如煙無論如何，都不想回城去。

躲了一輩子雨，雨一定很傷心吧……

滴答。

綿綿的細雨，片刻之間變作傾盆之勢，眨眼便打爛了林風手中的油傘。

大雨傾灌而下，沖掉趙如煙頭盔上的沙塵，洗凈她鎧甲上的血污，磨礪她手中的寶劍。

現在，她又是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