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榆弦沿著樓梯，一直往下。
實驗樓雖然大，但是比起隨隨便便就是千米級的戰艦，那還是稍顯狹窄，因此，在機械實驗樓下存放的戰艦，都只是模型而已。不過，作為與時俱進的學院，這些戰艦模型，都是本體一出廠，就按照特定比例縮放好，送到學院里。
因此，最久遠的模型，已經有兩百多年的歷史，像是文物一樣被儲存在底下。
最近一兩百年的戰艦模型，實際上都大同小異。李榆弦順著樓梯往下走，兩邊擺著的戰艦模型，除了在性能和舒適度方面有所優化，其余的地方，根本沒有什么大的改動。
當然，這也不能怪罪設計師們。太空船塢的生產線是固定而死板的，若是想設計出一些離奇古怪的戰艦，船塢本身的生產線就支持不來。況且，在過去那長達十年的所謂“一統戰爭”中，戰艦科技已經被開發得相當完美，只需要定型，不需要再多加改進了。
模型這種東西，第一眼看過去是驚訝，看多兩眼，就會略顯枯燥。
除了對戰艦情有獨鐘的理工男，沒人會喜歡這些冷冰冰的鋼鐵架子。再加上，每個模型旁邊配備的電腦，可以詳細地觀看戰艦的內景，以及戰艦非保密的各個參數，就讓這個博物館一樣的地方，變得學術起來。
學術總是專業而沉默的。
李榆弦繼續往前走。在那場玩笑一般的太空戰役結束之后，除了還錢這個不變的目標以外，他的人生理想，又增加了些其他的東西。
他默默記下了這些戰艦的參數和構造，為日后進入星盟太空軍做準備。
隨著他越發的深入，戰艦的形態，也越發不定起來。這時候，各家學派的學說，還是百花齊放的階段，什么球型戰艦，立方體戰艦，戰機型戰艦，層出不窮，簡直晃花了李榆弦的雙眼。
這些戰艦的出現，顛覆了李榆弦對于戰艦的認知。
原來戰艦還能這么玩！
“你現在看到的這些東西，都是被淘汰的型號。”隨著一陣踢踏的皮鞋聲，一個西裝革履的威武男子從樓梯上走下來：“看著開開眼界還行，再用這種思路去設計戰艦，是行不通的。”
李榆弦友善地點了點頭。
設計戰艦什么的，對于他來說還是太早了點，他不過是想熟悉盡量多些戰艦的型號，給自己增添些知識資本罷了，還談不上什么思路不思路的。
“哦？”一個頭發雪白的老人，佝僂著腰，從通道上走下：“你說，什么行不通？”
“張老。”西裝男子身子一顫，全身肌肉一緊，回頭才發現是自己要找的人。
也對，他自嘲一笑，在這個地方，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連自己的發現不了的，除了張老，還有誰？
“你是誰？”老院長冷哼一聲：“口氣倒是很大。”
西裝男子一怔，自己才剛打了個招呼，口氣哪里大了？
自己來之前也有好好刷牙的。
“誰告訴你，這些過去的思路，是行不通的？”老院長搖晃著腦袋：“嗯哼？”
面對老院長的責問，西裝男子犯了難。
星盟這兩百年來，戰艦設計已經基本定型，是全星盟人都知道的事，這些老東西雖然曾經輝煌過，但畢竟是走向歷史的東西，還能有什么用？
可如果自己在老院長面前服了軟，會不會又被看不起？
老院長看他的樣子，嘆了口氣。
這些老東西，根本就不會被人重視。
“行了，說說你是誰，來干什么？”老院長不愿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誰給你進來這地方的權限？”
這一套三連問沒有問倒西裝男子。
“張老，我是揚帆基金會的人力總監，韓星點。”韓星點自我介紹：“我這次來是想……”
老院長揮了揮手，止住了他的話。
“是想讓我去，擔任你們基金會最新開啟的項目主持人？”老院長斜睨著韓星點：“上次我那老朋友就已經隱約提過，被我拒絕之后，直接來了你這么一個人力總監？”
被老院長的視線盯住，韓星點不由自主地顫栗了一下。
年老的雄獅，也不是正值壯年的兔子能惹的。
“請張老院長聽我一言。”他定了定心神：“這位小兄弟，能否先避一避呢？”
“沒必要。”老院長與韓星點針鋒相對：“你是這里的學生，無論是來這里學習還是參觀，都是你的權利，在規定時間內，沒人能趕你出去，反而是這個不速之客……嘖嘖，有擾亂教學秩序的嫌疑啊。”
韓星點幾乎郁悶得吐血。
揚帆基金會是星盟排名前十的大基金會，他這個人力總監親自出手，就是在星北大學里公然挖學校的墻角，估計也有老師搶著要去。
可是，眼前之人不同……韓星點內心里咬牙切齒，可還真不能把眼前這人怎么樣。
雖然被稱呼為老院長，但眼前這位老人，并不是機械工程學院任何一屆的院長。
之所以稱呼他為院長，那是因為，他曾任的職位，是星盟軍事研究院院長。
中將軍銜。
“張老，貿然前來確實是我唐突，可基金會確實沒有時間了。”韓星點決定主動示弱：“先前副委員長也跟您說了，我這幾天也是天天跑到您的辦公室，給您投帖預約，可您也沒個回復，我只好來這找您了。”
“我跟老唐說了不去，那就是不去，誰來都沒用。”老院長擺了擺手：“我還要跟這位同學討論一下問題，你先回去我辦公室那等著吧。”
說完，他攬著李榆弦的肩膀：“來啊，我給你講一講，球型戰艦當時最輝煌的戰績……”
韓星點站在原地，有點懵。
原來這一直不說話的少年，是張老的學生？
自己居然還在他面前擺譜，說這些戰艦的思路不好？
沒法子，他搖了搖頭，看著老院長一臉熟絡地給李榆弦講解，只能先打道回府。
不對，還是要先在張老的辦公室坐一個下午，讓他看到自己的決心才行。
韓星點默默地走了，走得很輕很輕，生怕打擾了兩人的學習。
他最后記下了這年輕人的臉，決定下次再見的時候，跟他好好交流交流，最好能從他這入手，去撬動張老。
他一面走，一面研究，一個看起來天衣無縫的計劃就完成了。
挺直了腰板，他感慨于自己的才華，真是一個天生合格的人力總監。
韓星點是走了，可李榆弦與老院長的交流，卻沒有這么快結束。
“這個球型戰艦，在方向的控制上，似乎不如現行的戰艦穩定。”李榆弦指著屏幕上的參數：“您看，即使在空氣阻力接近于零的太空中，它也過于圓滑了些。”
“不可能！”老院長一口否定：“不是這樣子的，我跟你說……”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交鋒激烈。
雖然都是些基礎的問題，但李榆弦整個暑假，同時惡補了古史和機械兩方面的基礎，比新生甚至讀了一年的老生，功底都要深厚。
老院長從這個年輕人的話里，居然找到了一些自己從未見過的東西。雖然李榆弦的見解很基礎，甚至有些幼稚，但顯然是經過了自己的思考，有一套自己的邏輯。
這小子，有意思！
贏恬從工坊里走出來，想要找個加熱噴槍。
“老院長！”她揚了揚手上的扳手：“噴槍呢？嗯？”
噴槍她是沒看見，但眼前這兩個圍著小屏幕的身影，卻是那么的熟悉。
是我看錯了嗎？長時間對著精密的機械零件，她有些眼花。使勁揉了揉眼睛，她再次看向那小屏幕前的兩人，不禁愣住了。
榆弦師弟，還有老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