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上庠學習，百里流沙過得很愉快。

上庠只教一些淺顯的東西，且只教禮樂書，君子六藝中的三藝。

至于射御數這剩下的三藝，以及其他一些更高深的學術著作，則需要等到小孩滿十歲之后，去辟雍學。

這對于百里流沙來說，當然是再好不過，他也可以趁著這半年，好好打打基礎。

而當初的塵華君，之所以會給百里流沙送來一卷《孟子》，也是想著讓兒子提前多多接觸一下以后將要學到的著作。

但是沒想到，他家兒子居然是個連字都不認識的。

早知道，還不如給他一卷《三字經》啟蒙書，讓他照著念。

孟子那樣汪洋恣肆的才學，反正這個不學無術的東西也看不明白。

不過好在之后兒子的表現還算好，因為教學的效果還不錯，塵華君也就斷了換書的念頭。

也因為之前暴露了自己不識字，讓塵華君以為自己的兒子在上庠的時候不學好。

所以這一次百里流沙剛一從上庠回來，就遇到了塵華君派來的人。

至于派來干啥，當然是把他叫到跟前來，考察功課了。

“高兒，你今日去上庠都學了些什么呀？”

塵華君狀若笑瞇瞇，好說話，和藹可親的父親。

但其實，他眼中閃著的精光，卻在隱隱地告誡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說話之前最好先過過腦子若是他這個父親真追究起來，可不是好糊弄的。

是的，沒有錯，他以前就是沒追究，若是他追究起來，其實是一點兒也不好糊弄的。

百里流沙答道：“回父親，今日孩兒學的是禮。”

塵華君不急不緩地問著：“講的是些什么呀？”

百里流沙答道：“講的是士與大夫離國時應該注意的禮儀。

士與大夫離開國家的時候，不能夠將祭祀用的器具帶出國境，大夫祭祀用的器具應該寄存在大夫家中，士祭祀用的器具應該寄存在士家中。

當他們出了國境，就要設置土壇，朝著國家的方向哭泣，衣與裳都要是白色的，帽子也要戴白色的，要拆掉衣裳與帽子上的鑲邊，穿上沒有裝飾的鞋子，把所乘車子的扶手用白狗皮蒙上，乘沒有修剪過鬃毛的馬，不去修整自己的手腳指甲和須發，吃飯之前不再有祭食的禮儀，不向別人訴說自己的冤屈，不與婦人同房，三個月之后才可以恢復正常的生活。”

聽到兒子一口氣說出這些來，塵華君表示很滿意，點了點頭，問道：“還有嗎？”

百里流沙答道：“沒有了，學官教了這些，之后給我們講了幾個圣人的小故事，便讓我們自行背誦。”

塵華君點頭，便讓百里流沙走了。

因為百里流沙回答得太好，讓后面一些回家的趙成，在被塵華君抽查功課的時候，被痛罵了一頓。

本來塵華君也沒有想要去考二兒子功課的，但是想著，大兒子都這樣了，二兒子雖說平時看著規規矩矩的，沒有大兒子那么跳脫，但是保不齊就只是在自己跟前裝裝樣子呢？

開玩笑，他也上過學的好不好！

于是突發奇想的塵華君，把之后回來的二兒子趙成叫了來考察功課。

趙成今年六歲，也在上庠學習，平日里很得學官的贊賞，因為他小小年紀，可是學習態度，卻是所有人當中最端正的。

如今這年頭熱愛學習的學生那真是太珍貴了，所以上庠的學官們都把趙成當成了一個寶貝。

而趙成寶貝，也是從小就志向高遠，有著遠大的目標，時刻以圣人的言行約束自己，渴望自己將來也能夠著書立說，感化一方世人。

當然了，如今的趙成畢竟還小，雖然他仰慕著圣人，圣人的學說，在學官講到的時候，他也努力地學，但是，人年紀小的時候，腦子就比較小，腦子比較小的時候，腦容量也就比較小，所以，雖然他在學官授課的時候，很認真地聽了，但是，他理解不了那么多，也記不住那么多。

不然，上庠也不會五年都只教禮樂書這三樣東西。

在這五年內，禮是循環反復地教的，樂和書則是一天天地練的。

不過雖然說，禮是一遍一遍循環反復地教，但是前面也說了，小孩子忘性大，可能教完一遍之后，過一段時間，再教第二遍的時候，小孩子們便又當一個新故事聽了。

而趙成，如今也才六歲，在兩個時辰里，學官說了那么多，他哪里全部記得住呢？

所以塵華君問起來的時候，趙成便答得磕磕絆絆，有些牛唇不對馬嘴的。

塵華君當即大怒，一拍桌子道：“這就是你在上庠待了兩個時辰學到的東西？”

塵華君本來想說：“看看你兄長！”的，但是想到，那個“兄長”之前連字都不認識幾個，便只是意猶未盡地“哼”了一聲。

所以可憐的趙成，并不知道他之所以被父親責罵，全部都是因為自己那個不學無術的兄長，之前在父親面前嚴重超水平發揮了。

而且他還不知道，自己這樣，在同齡人當中，已經可以算是優秀了。

因為父親的大怒，所以趙成很是懷疑，自己一堂課，只記住了這么點東西，是不是因為自己不夠聰明呀？

還是因為自己不夠努力？

是了，他旁邊坐著一個趙凝，學官授課的時候，那趙凝根本就沒有在認真聽，而是在一邊翻閱著什么竹簡。

趙成敢肯定，趙凝不是在看《禮記》。

因為學官叫他們朗誦的時候，趙凝根本就沒有開口。

趙成在旁邊看著，很想對趙凝說：“凝公子，你這樣做是不尊重師長的。”

但是趙成的禮只學了個半吊子，根據他所學的半吊子的禮，趙成覺得：如果這樣直接說，會讓趙凝尷尬，讓人尷尬似乎是不合乎禮的。

但是他又在做不正確的事情，所以自己是該指正，還是不指正呢？

因為這件事，趙成分了好一會兒的心，直到后來趙凝疑惑地朝他看過來，趙成才朝著趙凝手中的竹簡揚了揚下巴，示意他不要再看了。

可是趙凝竟然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他想要看，便把竹簡遞了過來。

害得趙成立馬撇過頭去，看向了先生，坐得比誰都端正。

如今趙成想到了這一段，忍不住憤恨地想：

哼！都怪那個趙凝，害得他聽講的時候分心了！

同樣隱隱有些擔心的，還有塵華君。

自從經歷了大兒子不識字之后，他就有些擔心兒子們的智商，好在，之后，大兒子用行動證明了自己不是個蠢的。那么，估計就是他自己不上進了。

而如今，同樣是一堂課，不上進的大兒子都能聽懂那么多，怎么平時看上去挺上進的二兒子，卻十句里面，只能聽懂兩句，說出來還那么擰巴呢？

難不成，倒是這個二兒子，是個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