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不動聲色地看著紫鵑尖聲嚎啕、又哭又笑,直待她折騰得沒有力氣了,才不解地問道:“你恨我?”
安寧原以為,是她識人不清,她一廂情愿地以為紫鵑是自己人。
安寧自認待紫鵑不錯,即使她要殺自己,也不應該是因為恨。
肯定是被人指使,或是為人收買。
可看紫鵑這樣激烈的反應,安寧疑惑了。
難道她真的做了什么事情,可以讓紫鵑對她產(chǎn)生這樣血海深仇似的恨嗎?
“恨?”紫鵑伏在地上,陰森森地笑了兩聲,用瘋癲地語氣說,“我為什么要恨你?”
安寧皺眉:“你不恨我,那為何這么想讓我死?”
“因為你該死!”紫鵑歇斯底里地喊。
安寧偏了偏頭,不理解這件事情的開展。
她是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能讓紫鵑生出這種替天行道的心思。
這個紫鵑平時看上去腦子也沒問題啊,怎么忽然間就瘋了?
安寧心中忽然升起一些憐憫,嘆了一句“罷了”,轉(zhuǎn)身就要出去。
綠鶯替她打開了柴房的門。
“你以為你真的是高高在上的少夫人嗎?你就是個鐘家買來給少爺擋災的玩意兒!”紫鵑在她身后嘶吼。
安寧聽到這句話血就往腦子里充,原本因為中毒蒼白的臉,此時也平添了幾分血色,整個人生動起來。
安寧俯身拽起紫鵑的領口,強迫她高昂著頭,整個身體繃成弓形,像是一條窒息的魚。
“你就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想殺我?”
“你看不慣我當少夫人,殺了我,你就能成為少夫人了嗎?”
“你想要權力、地位,那就自己去爭啊!殺了別人,也讓自己淪為階下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做了有什么用?”
“你怎么蠢成這個樣子?”
安寧最受不了的,是蠢人。
“你以為我是嫉妒你?”紫鵑輕浮地笑著說。
“不是嗎?”安寧放開她的領子。
“我有什么好嫉妒你的?!弊嚣N在地上扭動,終于讓自己靠著墻坐起來,用正常的姿勢和安寧對視,“我們倆沒有什么不同,你也是個可憐的人。但是,做人得講良心,我比你有良心。”
“良心?”安寧開始對紫鵑的腦回路感到好奇了,原來她想殺她,是因為有良心。
哈,還有比這更好笑的事情嗎?
“綠鶯,把門關上吧,再幫我找把椅子來?!彼煤寐犅?,紫鵑是怎么講良心的。
綠鶯在柴房里找出一個小板凳,用帕子擦了擦,擺在安寧身后。
像所有被抓住的兇手一樣,紫鵑一定要從她的身世講起:“我自幼跟著爺爺,在街邊乞討,日子雖然苦,但有爺爺在,我沒受過什么委屈。可是那年冬天的雪,下得太大了,爺爺?shù)乖谘┑乩锞蜎]有再起來。”
“街上的乞丐們,都來欺負我,他們想要我碗里的吃食,我打不過他們,我認。我縮在雪地里,那些拳腳打在我身上,我也并不覺得疼,我只想著,我要是能跟爺爺一起去了就好了?!?/p>
“可少爺救了我。來來往往的那么多人里,只有少爺救了我。他把我?guī)Щ丶?,給我飯吃,給我衣穿,還幫我收殮了爺爺。我那個時候就發(fā)誓,一定要用生命去報答少爺?!弊嚣N說著,臉上浮起溫柔的笑容,像是沉浸在虛假的、幸福的幻象中。
忽然,她凌厲地看向安寧:“你也是一樣的。鐘家給了你娘家那么多錢,又把病重的你從生死邊緣救回來,你也應該像我一樣知道感恩。你的命就是鐘家的?!?/p>
安寧挑起了眉毛:“我如何不感恩了?”
“哈哈哈哈哈哈!”紫鵑就像聽到了一個笑話一樣,自顧自地笑起來,“你以為,你替鐘家賺了錢,就是感恩了嗎?鐘家要的不是錢,是鐘璟少爺!只要少爺能回來,鐘家上下沒有人在意錢!”
“鐘家既然買了你,你就應該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替少爺擋災!而不是一邊舍不得鐘家的榮華富貴,一邊在心里想著外面的野男人!”
“陳世清?”安寧問,“你是因為陳世清?拜托,大姐,我跟陳世清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有見過面了!”
“你給他家送小廝,不是余情未了是什么?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你在印坊忙里忙外,就是要靠著鐘家多賺一些銀子,然后跟那個野男人私奔!”
面對紫鵑無端的猜測和指責,安寧沒有了辯駁的力氣,只說:“你繼續(xù)?!?/p>
“你終于承認了!你終于承認了!”
“可憐夫人,從頭到尾都相信你。我跟她說,只要你死了,就算替少爺擋了災,少爺就能回來了。但她還是要救你!”
“我都說了毒是我下的,所有罪責我來扛,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看著你死,璟少爺就能回來了。但她還是救了你!”
“她為什么要救你??!”
安寧站起身,冷聲道:“你知道夫人為什么不信你嗎?”
“為什么?”紫鵑紅著眼,往前探身,十分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因為你蠢,夫人又不蠢?!?/p>
“讓我猜猜,是誰告訴你,我死了就是幫鐘璟渡了劫,鐘璟就能回來了。是……二房的人吧?”
紫鵑猛地搖頭,慌亂地后退,用驚恐的眼神不斷看向四周,就是不敢直視安寧:“不,沒有人告訴我!是我自己聽到的。對,是我自己聽到的!”
安寧繼續(xù):“那我換個說法,你是從二房的人口中得知這件事情的吧?你給我下的毒,也是從二房的人手中得來的吧?”
“不是!你胡說!”紫鵑瘋癲地不停用頭撞墻,嘴里念叨著,“只要你死了,少爺就能回來了,只要你死了,少爺就能回來了……”
安寧最后看了紫鵑一眼,轉(zhuǎn)過身,說:“綠鶯,我們走吧?!?/p>
柴房的外面,崔管事正在等候安寧。
見安寧出來,崔管事上前說:“少夫人,夫人說,紫鵑該怎么處置,全憑您做主?!?/p>
安寧沉聲道:“押去官府吧?!?/p>
“惡奴害主,原是可以不報官,任由主人處置性命的?!贝薰苁抡f,“如今少夫人已無大礙,若是鬧上公堂,她再不認罪,不知道官老爺會怎么判。”
“無妨?!卑矊幷f,“我并不一定非要她賠上性命,但她既然做了,就應該接受審判?!?/p>